陈老要来了。
消息传来,整个实验室都又瞬间忙碌了起来。
活在报纸头版和内部文件里的名字!
周正当晚就召集了所有人,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从现在起,到陈老来之前,我们只干一件事。”
他指着那套还在稳定运行的小型反应装置。
“复现!验证!把每一份数据,每一个流程,都给我做到无可挑剔!”
“我们要交上去的,不是一份理论报告,而是一套可以直接指导全国化肥厂升级换代的、成熟的、绝对可靠的工业标准!”
没人需要动员。
接下来一周,实验室成了战场。
京市来的老专家们脱掉了体面的中山装,换上跟学生们一样的蓝色工作服,头发油得能炒菜,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们和高一三班的学生们混编成好几个攻关小组。
“不对!催化剂活性衰减曲线有异常波动!”王院士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微小拐点,“吕为民!把前天晚上三点到五点的所有环境参数调出来!我要看温度和压力的瞬时变化!”
吕为民二话不说,在记录本上迅速的记录下这些数据然后翻出之前的数据。
“杨老师!b组的煤粉颗粒度检测报告呢?为什么比A组慢了半小时!”
“李向阳!去后勤催!王院士的降压药该吃了!”
张勤成了这部精密机器的总调度。
她几乎不睡觉,穿梭在各个小组之间。
“这个阀门的设计有问题。”她指着一张复杂的工程图纸,“高压下容易产生应力集中,换成内螺纹整体锻造结构,寿命能延长三年。”
旁边一位化工部的工程师愣住了。
他熬了三个通宵才画出来的图,被一个十二岁的丫头一眼看出了致命缺陷。
“还有废水处理。”张勤又走到另一组,“二级吸收塔的填料可以优化,用波纹规整填料替换散堆填料,传质效率能再提百分之五,能耗降低百分之八。”
整个实验室的人都麻木了。
他们已经不再去思考张勤的知识到底从何而来。
在这个被绝对实力统治的世界里,她就是唯一的标准,唯一的权威。
一周后。
当最后一份整合报告打印出来时,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紧紧盯着这份报告。
周正颤抖着手,拿起那份凝聚了所有人血汗的报告。
封面上,是几个让他心脏狂跳的结论。
“最终验证:‘煤粉浆化纯氧气化’新工艺,综合成本较现有工艺降低百分之四十二。”
“能耗降低百分之三十三。”
“关键设备国产化率可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三废处理后,废水cod(化学需氧量)低于国家排放标准,废气中硫、氮氧化物可回收利用,固体废渣可作为建材原料。基本实现零污染。”
“成了……”
王院士看着那行“零污染”的字,浑浊的老眼里,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成了!
他们不仅找到了让四亿农民吃饱饭的金钥匙!
他们还找到了一条能让华夏的天更蓝、水更清的路!
“呜——”
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
压抑了整整一周的极限压力,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学生们抱着自己的老师,放声大哭。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像孩子一样互相拥抱着,老泪纵横。
他们哭喊着,笑着,宣泄着见证历史的狂喜。
张勤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紧绷了一个多星期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身形清瘦但腰杆笔直的老人,在两名警卫员的陪同下,静静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这群又哭又笑的功臣们。
喧闹的实验室,诡异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老人身上。
周正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立正,声音激动到变调:“陈……陈老!”
陈老!
在场所有人,包括高一三班的学生们,全都下意识地站得笔直。
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瞬间变得像等待检阅的军队一样肃穆。
陈老微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挂着泪痕却无比激动的脸。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人群中那个最矮小的身影上。
“各位同志们,辛苦了。”
“报告领导!不辛苦!”所有人齐声回答。
陈老笑了笑,走到周正面前,接过了那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报告。
他看得非常仔细,一页一页地翻,时而点头,时而用手指在某个数据上轻轻敲击。
整个办公室,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他合上报告,递还给周正。
“好。”
只有一个字。
“孩子们,专家们,老师们。”
陈老环视众人,声音温和却充满了力量。
“我代表国家,代表人民,感谢你们!”
“你们为这个国家,立下了不世之功!”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看向张勤和她身后的同学们。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奖励?只要国家能给的,绝不吝啬!”
奖励!
所有学生的眼睛都亮了!
李向阳激动得脸都红了,下意识地看向张勤。
整个项目都是张勤带着他们干的,这个奖励,理应由张勤来决定。
所有人都以为,张勤会提出改善实验室设备,或者为团队争取更好的待遇,甚至是为自己要一笔巨额奖金。
然而,张勤却沉默了。
她低着头,似乎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几秒后,她抬起头,迎着陈老和所有人的目光,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老,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对不起。”
“我想……提一个比较自私的想法。”
自私?
大家都愣住了。
在这种普天同庆的功劳簿上,她竟然说自己要提一个“自私”的想法?
陈老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在我们h省的张家庄,建设一座化肥厂的分厂。”
张家庄!
这个名字一出,杨志超和孙校长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比谁都清楚,那个地方对张勤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勤!”班长李向阳忍不住出声,“我……我看过报纸!关于你的报道……那个村子的人,他们……”
他们那样对你!你怎么还想着他们!
李向阳没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
张勤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有像样的路,电线都是我们搬去省城后才拉过去的,甚至连干净的水源都没有。”
“在那里建厂,成本可能比在省城高一倍不止。运输、基建、招工……全都是问题。”
“但是……”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光。
“我想回去。我想让那里的村民看看,一个被他们看不起的‘丫头片子’,到底能干出什么事。”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爹为了我上学去砖窑‘卖命’,没有白卖!我妈顶着全村的压力支持我读书,没有白顶!”
“我想让村里那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们看到,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那里太穷了。不只是物质上的穷,更是思想上的穷,是希望的枯竭。”
“我要在那里建一个厂,但我有一个要求。”
张勤看向陈老说道。
“所有进厂工作的工人,无论男女,他们的子女,必须无条件送到学校上学!从小学到初中,一个都不能少!”
“建厂多出来的成本,我愿意用我‘华夏之光’公司未来所有的分红和收入,全部填进去!不够的话,就从我的个人奖励里扣!”
用改变国家命运的惊天功劳,用自己未来所有的财富,只为了在家乡那个烂泥塘里,建一座工厂,点一盏希望的灯?
这是何等的“自私”?
“我同意!”
李向阳第一个吼了出来。
“这个项目是张勤带我们做的!没有她,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尊重她的决定!”
“我们都同意!”
“对!张勤想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高一三班的学生们,群情激昂地喊了起来。
他们看向张勤的目光里,除了崇拜,更多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陈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无比郑重。
“张勤同学,我再确认一遍。”
“你确定,要用你们的这些成果,去换取在张家庄,建设一个化肥厂?”
张勤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的,未来会有无数个更先进的化肥厂。”
“我要给张家庄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我不确定它会不会发芽,但是我必须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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