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意那声带着匪气的“活他妈该！”在病房里回荡，驱散了几分凝重，却也让刚刚松弛些许的气氛，因门外傅管家留下的那句“随时恭候”而重新变得微妙起来。
朱霆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迅速隐去，眼底重新被深沉和忧虑占据。他知道，躲不过去了。那位“先生”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天的邀约被拒，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而他自己重伤未愈，盛之意又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三个孩子还在这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三颗小脑袋探了进来，是朱大宝、朱二宝和朱小宝。他们听说爹爹醒了，再也按捺不住，偷偷跑了过来。
“爹！”
“爹爹你醒啦！”
“爹！”
三个孩子看到朱霆睁着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总算不再是昏迷不醒的样子，顿时惊喜地叫出声，像三只小鸟一样扑到床边。朱二宝和朱小宝更是直接往床上爬，想离爹爹更近些。
“哎哟，小祖宗们，慢点！你爹身上有伤！”盛之意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拦住两个小的，动作虽然依旧算不上温柔，却带着明显的保护意味。
朱霆看着围在床边的孩子们，眼神柔和了许多。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摸了摸扑在最前面的朱二宝的脑袋，又对紧紧抿着嘴唇、眼圈还有些发红的朱大宝点了点头，最后目光落在被盛之意拦着、正委委屈屈瘪着嘴的朱小宝身上。
“爹没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朱二宝仰着小脸，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后怕：“爹，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 小家伙说着，自己的眼圈先红了。
朱小宝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重复：“疼……爹疼……”
连一向沉稳的朱大宝，也小声问：“爹，那些坏人……还会来吗？”
孩子们纯真的担忧和恐惧，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朱霆心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可靠：“不疼了。坏人……爹会处理，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们。”
他说这话时，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站在床尾、正叉着腰、一脸“看吧还是得靠老娘镇场子”表情的盛之意。有她在，他似乎……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扛。
盛之意接收到他的目光，哼了一声，弯腰将还在试图往床上拱的朱小宝抱起来（动作依旧有些生硬），塞到朱大宝怀里：“看好你弟，别碰着你爹伤口。” 然后又瞪了朱二宝一眼，“还有你，别叽叽喳喳的，你爹需要安静！”
她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孩子们却似乎早已习惯，甚至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朱二宝乖乖地闭上了嘴，只是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爹爹。朱大宝则紧紧抱着扭来扭去的朱小宝。
盛之意看着三个瞬间变乖的小豆丁，心里那点因为秘密被打断和“先生”威胁而产生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些。她转身从傅管家放在门外的补品里翻找了一下，拿出几个看起来水灵灵的橘子。
“喏，别愣着了，吃橘子。”她将橘子塞到三个孩子手里，自己则拿起一个，靠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与她刚才骂街的匪气模样判若两人。
朱二宝拿着橘子，却没有立刻吃，他看看手里圆滚滚的橘子，又看看靠在窗边剥橘子的盛之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献宝似的将橘子递到朱霆面前，小脸上带着满满的、纯粹的依赖和讨好：
“爹，你吃！橘子甜！吃了就不疼了！”
朱霆看着儿子递到眼前的橘子，心头一暖，刚想伸手去接，却牵动了伤口，动作一顿。
就在这时，盛之意已经三下五除二剥好了自己手里的橘子，掰下一大半，走过来，直接塞到了朱霆没受伤的那只手里，语气依旧硬邦邦：“赶紧吃了补充点维生素，别磨磨唧唧的。”
然后，她看也没看，顺手将剩下的几瓣橘子，塞进了还举着那个完整橘子、眼巴巴看着爹爹的朱二宝嘴里。
朱二宝被嘴里突然塞进的、甜滋滋的橘子瓣弄得一愣，随即眯起眼睛，满足地嚼了起来，也忘了再把手里的橘子给爹爹。
朱霆看着手里那大半瓣剥得干干净净、连白色经络都被细心撕掉的橘子，又看看被盛之意投喂后一脸满足的二儿子，再抬眼看向那个重新走回窗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的女人，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酸涩而柔软。
他沉默地拿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确实很甜。
朱大宝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把盛之意塞给他的那个橘子，仔细地剥开，然后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还在咂摸味道的朱二宝，另一半，则递到了正抱着朱小宝、眼馋地看着哥哥们吃橘子的朱小宝嘴边。
朱小宝“啊呜”一口叼住，小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含糊不清地喊：“哥……好……”
盛之意靠在窗边，看着朱大宝这自然而然照顾弟弟的举动，再看看朱二宝那没心没肺的吃相，以及朱小宝满足的小模样，心里那点别扭的暖意又冒了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对朱大宝说：
“哟，老大，可以啊！有点当大哥的样子了！比你爹强，你爹就会闷着头挨枪子儿！”
朱霆：“……”
他拿着橘子的手顿在半空，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个随时随地不忘损他的女人。
朱大宝被后妈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小脸微红，低下头，小声嘟囔：“……后妈剥的橘子，也好吃。”
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盛之意和朱霆耳中。
盛之意剥橘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朱霆抬眸，看向窗边那个瞬间有些僵硬的背影。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朱二宝和朱小宝咀嚼橘子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温情、尴尬、以及未散危机感的复杂气氛，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盛之意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她猛地转过身，想说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却对上了朱霆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但那目光里蕴含的东西，却比刚才准备坦白秘密时，更加沉重，也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被朱大宝抱在怀里的朱小宝，似乎感受到了这微妙的气氛，他伸出小手指着盛之意，又指了指朱霆手里的橘子，奶声奶气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字：
“妈妈……剥……”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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