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竟已到了这一步……”
赵南轻声呢喃,心神一动,神识便如无形的蛛网般散开。不同于往日仅能覆盖紫雷峰主峰,此刻他的感知轻易便越过了峰间的云海,触碰到了数千里外的青云山脉腹地——他能“看”到丹堂的药童正踮着脚给千年灵芝浇水,能“听”到外门弟子在演武场上的呼喝,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苏婉儿在她那处洞府中运转灵力的细微波动,连她周身灵气中那丝独特的冰莲清香,都仿佛近在鼻尖。
这是足以触碰元婴门槛的神识强度。按常理来说,金丹修士的神识最多覆盖百里,唯有元婴老祖才能将感知延伸至千里之外。赵南能有此突破,一半是因《太初经》的神妙,另一半则是拜百草鼎和蕴神丹所赐。
可这份本该让他欣喜的进境,却没让赵南露出半分笑意。他抬手按在丹田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内视之景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丹田中央,那枚龙眼大小的金丹正悬浮在灵力气旋中缓缓旋转,表面流转着璀璨的金光,雷纹与丹纹交织成复杂的道痕,每一次转动都引动着天地间的灵气自动汇入体内——这是金丹后期巅峰的完美景象,距离圆满仅一步之遥。
可赵南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金丹左侧一处极细微的地方。
在那片本该光华流转无碍的金纹上,竟隐隐卡着一丝近乎透明的滞涩。就像最精密的琉璃盏上蒙了一粒看不见的尘埃,又像上好的琴弦某处藏了根细如发丝的断絮——平日里运转灵力时尚不明显,可方才神识大幅提升后,这份滞涩便如同眼中的沙砾,愈发清晰起来。
他尝试着将灵力运转速度加快几分,那丝滞涩感立刻变得真切。灵力流经金丹那处时,竟微微顿了一下,原本圆润的灵气流也随之泛起一丝涟漪,虽转瞬即逝,却让赵南的心沉了下去。
“根基……终究还是出了瑕疵。”
赵南闭上眼,过往的画面如同翻涌的潮水般涌入脑海。
先是秘境中那片染血的黑土。当时他为了抢夺“九转金莲”,与三名魔修金丹死战,最后虽以九劫雷印轰杀了对方为首者,可魔修临死前自爆金丹的浊煞,还是有一缕侵入了他的丹田。那时他只当是小伤,用雷法炼化便没再在意,此刻想来,或许便是那缕浊煞埋下了隐患。
接着是苏婉儿的脸。半月前她来送亲手炼制的“凝神丹”时,捧着玉瓶的手指微微泛白,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只轻声说了句:“赵师兄,你这半年突破得太快,要不……先歇上几日?”当时他只笑着说“无妨”,此刻才想起她眼中那抹藏不住的担忧——苏婉儿出身青云宗老牌世家,对修士根基的门道比他更懂,怕是早看出了些端倪。
最后浮现的,是两张早已模糊的面容。那是他在凡间的父母,母亲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夜里就着油灯给他缝布衣;父亲的脊梁早就被田埂上的风吹弯了,却总在他放学回家时,从怀里摸出一颗温热的野枣。自从踏入修仙界,他已有十余年未曾想起过他们,可此刻这两张脸却异常清晰,甚至能感受到父亲掌心的老茧,母亲发间的银丝。
“是了……”赵南猛地睁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从筑基到金丹,我只用了五年,比宗门最快的记录还快了三年。杀的魔修太多,见的鲜血太浓,又总想着尽快变强以应对墨长老的威胁,心境竟早已跟不上修为的脚步。”
修士修行,如同逆水行舟,灵力是船,心境是舵。船行得太快,舵却跟不上,迟早要翻。这丝滞涩看似细微,可若不及时弥补,等到结婴之时,便是天大的隐患——轻则结婴失败修为大跌,重则心魔滋生,身死道消。
赵南起身走下寒玉床,洞府的地面铺着从极北之地运来的暖玉,踩上去温温的,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凝重。他走到洞府西侧的石壁前,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的灵力,在石壁上按了三下。
“咔哒”一声轻响,石壁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入的暗格。暗格内没有摆放什么珍稀法器,只有一排排整齐的木简,都是他这些年从宗门藏经阁借来抄录的典籍,大多是历代青云修士的修行心得。
他伸手抽出最底层的一卷木简,简身上刻着“青云历代修士心得录·玄机子卷”几个古朴的篆字。玄机子是青云宗千年前的一位元婴老祖,传闻他曾三次冲击元婴失败,最后却在凡间游历十载后一举功成,留下的心得对心境锤炼尤为看重。
赵南盘膝坐在暗格前,借着晶石窗透进来的光,一点点翻阅木简。木简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稳:“吾初学道时,总以快为要,三年筑基,五年金丹,自以为天纵奇才。然冲击元婴时,心魔骤起,金丹险些崩碎。后为师尊所点,褪去修为,入凡间为医,见惯生老病死,尝遍酸甜苦辣,方知‘道’不在云端,而在尘土。红尘万丈,非是浊地,乃是炼心之磨石也——磨去浮躁,磨去傲气,方能见本心,定道基。”
“红尘炼心……”
赵南手指轻抚过木简上的刻痕,眼中渐渐亮起光芒。玄机子的经历与他何其相似?都是修为进境过快,导致心境失衡。而玄机子的解法,便是踏入凡俗,以众生为镜,以世事为锤,补足心境的缺口。
“看来,这凡俗之路,我是非走不可了。”
赵南将木简放回暗格,石壁缓缓合拢,恢复如初。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坐在蒲团上,开始思索具体的安排——此事绝不能声张。一来,他如今已是青云宗核心修士,若让人知道他根基有瑕,难免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二来,红尘炼心最忌依仗修为,若被同门知晓,怕是会暗中照拂,反而失了历练的意义。
“唯有以《封灵诀》压制修为,装作普通修士下山,方能掩人耳目。”
赵南心中已有定计。《封灵诀》是他早年在藏经阁角落翻到的一门冷门功法,既非攻击亦非防御,唯一的作用便是层层封印自身修为,且能完美隐藏气息,不会像普通敛气术那般容易被高阶修士看穿。更妙的是,这门功法对根基毫无损伤,只需解开禁制,修为便能立刻恢复。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诀,口中默念《封灵诀》的法咒。丹田内顿时泛起一阵温热,那枚原本光华璀璨的金丹表面,渐渐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禁制,如同给琉璃盏裹上了一层薄纱。
随着法诀的运转,金丹散发出的威压一点点减弱——金丹后期的磅礴气息先是降至中期,再到初期,最后竟一路跌到了筑基初期的水准。赵南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浩瀚的灵力被压缩到了丹田最深处,仅留一丝维持筑基修士的日常所需。
“还好,《九转金身诀》的体魄没受影响。”
赵南捏了捏拳头,能感受到肌肉中蕴含的力量。九转金身初成后,他的肉身强度早已远超同阶修士,即便压制了修为,这份体魄也足以应对凡间的寻常危险。除此之外,他还特意留下了一丝微弱的神识——不是为了探查,只是为了能感知周遭百丈内的动静,避免被凡人的车马冲撞,或是误踩陷阱。
做完这一切,赵南起身走到洞府的储物架前。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珍稀之物:装着高阶丹药的玉瓶、刻满阵法的法器、亮晶晶的灵石……他却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红尘炼心,本就该褪去所有依仗。
他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从里面取出几件衣物——那是上次下山时,特意让凡间裁缝做的青色布衣,布料普通,连浆洗的痕迹都还在。接着,他又从储物袋里倒出一小袋银锭,约莫二三十两的样子,是上次帮河间郡的县令治病时,对方送的谢礼,一直没机会用。最后,他找了个粗布包裹,将布衣、银锭和一个空水囊装了进去,又从墙角拿起一把普通的铁剑——那是外门弟子练功用的制式兵器,连开刃都算不上,却刚好适合此刻的身份。
至于青雷剑和百草鼎这两件本命器物,赵南则用《封灵诀》再次加固了禁制,将它们深深沉入丹田最深处,与那团被压制的灵力缠在一起,确保不会泄露半分气息。
“墨竹,进来。”
赵南对着洞府外喊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少年便躬身走了进来,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色有些苍白,修为只有炼气后期,正是他几年前从外门提拔来的灵仆墨竹。
墨竹自小在青云宗长大,性子沉稳,做事也细致,这几年一直帮赵南照看药园,打理洞府杂事,算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长老,您叫我?”墨竹低着头,声音有些拘谨。他能感觉到赵南身上的气息变弱了,却没敢多问——修士的修为变化莫测,不是他一个炼气灵仆能置喙的。
赵南指了指桌上的粗布包裹,道:“我近日要下山历练些时日,紫雷峰的事便交给你了。”
“历练?”墨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长老您已是金丹大能,为何还要……”
“大能也需历练。”赵南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峰上药园里的灵草,你按我留下的丹方每日浇水,尤其是那几株‘凝露草’,需得用晨露灌溉,不可有误。洞府的禁制我已加固,若有其他峰的修士来访,便说我闭关了,不必见客。”
墨竹连忙点头:“属下明白!只是……您要带些法器吗?山下不比宗门,万一遇到危险……”
“不必。”赵南摇头,“我此次历练,本就是要褪去所有依仗,带法器反倒碍了事。你只需守好紫雷峰,勿要声张我下山之事,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见赵南态度坚决,墨竹便不再多言:“属下记住了,定不负长老所托。”
“嗯,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墨竹躬身退下,刚走到洞府门口,便与一个提着食盒的绿衣少女撞了个正着。少女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正是苏婉儿身边的侍女小翠。
“墨竹哥,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小翠稳住食盒,嗔了他一句,随即探头往洞府里看,“赵长老在吗?苏师姐炖了雪莲羹,让我送来给长老补身子。”
墨竹想起赵南的叮嘱,含糊道:“长老在里面,你进去吧,我先去药园了。”说完便匆匆走了。
小翠疑惑地皱了皱眉,提着食盒走进洞府,刚绕过屏风,便看到赵南正弯腰整理包裹,身上穿的竟不是平日的宗门锦袍,而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
“赵长老?您这是……”小翠惊得差点把食盒掉在地上。
赵南直起身,看到她手中的食盒,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是婉儿让你来的?”
“是啊!”小翠快步走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苏师姐说您这几日总在苦修,怕您伤了身子,特意用极北雪莲和千年参须炖了这羹,让我趁热送来。长老,您怎么穿成这样?难道要下山吗?”
赵南拿起玉勺,舀了一勺雪莲羹送入口中,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清甜,驱散了些许因压制修为带来的滞涩感。他放下玉勺,道:“嗯,去山下办点事,几日便回。”
“几日便回?”小翠眼睛一亮,“那我要不要告诉苏师姐?她这几日总念叨您,说您总不按时吃饭……”
“不必了。”赵南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婉儿还在闭关,莫要打扰她。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安心修炼,待她出关时,我自会回来见她。”
小翠看着赵南的神色,知道他已有定计,便不再多言,只是小声道:“那长老您下山要小心些,听说山下最近不太平,河间郡那边闹旱灾,好多人流离失所……”
“我知道了。”赵南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枚炼气期用的“清心丹”,递给小翠,“这颗丹药你拿着,若婉儿闭关时心神不宁,便给她服下,能助她稳定心境。”
小翠连忙接过丹药,小心翼翼地收好:“谢谢长老!那我不打扰您了,您记得按时吃羹。”
看着小翠离开的背影,赵南拿起食盒,将剩下的雪莲羹一饮而尽,随即拎起粗布包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住了数年的洞府——寒玉床、晶石窗、摆满典籍的书架……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修仙界的印记,可此刻在他眼中,却远不如凡间那缕带着泥土气息的风来得真切。
他没有走紫雷峰的正门,而是绕到后山,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覆盖的小径往下走。这条径路是他当年刚入紫雷峰时发现的,平日里少有人走,正好能避开主干道上的弟子。
山路崎岖,可赵南凭借九转金身的体魄,走得异常平稳。沿途的树木渐渐从蕴含灵气的灵木,变成了凡间常见的松柏,空气中的灵气也越来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泥土与草木的气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于走到了青云宗的山门附近。远远便看到两名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正背着长剑巡逻,修为都在炼气后期,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
“那位师兄,请留步!”
看到赵南从后山走出来,两名弟子立刻上前拦住他,手中的长剑微微出鞘,带着警惕的神色:“后山禁止随意出入,请出示宗门令牌!”
赵南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枚边缘有些磨损的令牌——这是去年他帮外门弟子处理灵草虫害时,对方感激之下送的低阶弟子令牌,上面刻着“赵石”二字,修为标注是筑基初期。
他将令牌递过去,同时放出筑基初期的气息,语气平淡:“我是外门弟子赵石,奉命下山采购灵草,这是我的令牌。”
两名弟子接过令牌,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看赵南身上的布衣和粗布包裹,没发现异常。其中一个圆脸弟子笑着把令牌递回来:“原来是赵师兄,抱歉,例行公事。下山采购可要抓紧时间,最近山门关闭得早,别错过了回宗的时辰。”
“多谢提醒。”赵南接过令牌,收入怀中,对着两人微微颔首,便转身朝着山外的官道走去。
走出没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青云宗的山门隐在云雾中,巍峨的牌坊上刻着“青云”二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那是他修行多年的地方,是他的根基所在,可此刻,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官道上已有不少行人,大多是挑着担子的货郎、牵着毛驴的农户,还有几个穿着书生服饰的人,正边走边吟诗作对。赵南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气息调整到与周围行人无异,然后拎紧包裹,一步步融入人流中。
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与官道上的其他行人没了区别,就像一滴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朝着河间郡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知道,这位看似普通的“筑基修士”,竟是青云宗风头正劲的金丹大能;更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下山之行,将成为他道途上最关键的一次蜕变。
红尘万丈,炼心之路,自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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