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周觉挑了挑眉，行吧，正好饿了。
她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穿过幽深的回廊，来到一座大殿。
殿内，没有想象中的歌舞升平，也没有成群的宫女侍卫。
只有三张矮几，呈品字形摆放。
上首，是嬴政，左下方，是扶苏。
周觉心中了然，在嬴政右下方的矮几后坐下。
“仙人。”
嬴政举起手中的青铜酒爵，隔空一敬，动作一丝不苟。
“今日，多谢仙人解惑。此乃家宴，只有朕与长子扶苏作陪，还望仙人莫要嫌弃简陋。”
“陛下客气。”周觉也端起酒爵，抿了一口就放下。
一股酸涩的怪味直冲天灵盖，这米酒，好难喝啊！
很快，宫女们流水般端上菜肴。
一整只烤全羊，滋滋冒油，肉香扑鼻，可凑近一闻……除了咸味，再无其他。
几鼎热气腾腾的肉羹，里面混着各种不知名的菜蔬，糊糊涂涂，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还有几碟青菜、野生菌菇、主食是脱壳精细的粟米饭。
这……就是大秦帝国的最高规格国宴？
周觉看着眼前这些“硬菜”，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家人们，替大家尝过了，报吃！
肉是柴的！肉羹是清淡的！烤肉是重咸的！
嬴政和扶苏显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他们动作优雅，食不言，寝不语，吃得一丝不苟。
见仙人很少动筷子，不由开口问道：“仙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扶苏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倒也不是。”周觉放下了筷子，很诚实地说道：“只是觉得，有些……单调了。”
单调？
嬴政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吃的，已经是这个帝国，最顶级的美味了。
除了鹿肉、熊掌、麋、豺等珍稀兽肉，一时没准备到位，其余皆是用心烹饪的佳肴。
周觉看着他俩茫然地表情，忽然玩心大起。
她笑了笑：“说起来，我的家乡，也有一些吃食。不知陛下与公子，可有兴趣尝尝？”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仙乡之物？自然愿意！”
周觉没多话，心念一动。
下一秒，她的矮几上，凭空出现了一些基地给她准备的吃食。
佛跳墙、松鼠鳜鱼、白切鸡、东坡肉、剁椒鱼头、夫妻肺片、葱烧海参、问政山笋......
各种香味扑鼻而来。
嬴政和扶苏的眼睛，都看直了。
周觉没理会他们的震惊，自顾自地掀开盖子。
香味瞬间炸开，蛮横地侵占了整个大殿的空气！
那混杂着辛辣、酱香、还有数十种不知名香料的复合味道，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撑开了嬴政和扶苏的鼻子，霸道地钻进他们的鼻腔，直冲大脑！
香！
太香了！
和这种味道比起来，他们引以为傲的烤全羊，简直就像是没放香料的盐巴烤肉！
“这是……什么食物？”嬴政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我家乡八大菜系中的部分菜肴。”
周觉轻描淡写地将一盘盘食物推了过去：“猪肉、鸡肉、鱼肉而已。”
嬴政的目光锁住那盘色泽深红，其上还挂着点点茱萸碎末的肉干，颤抖着手，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轰！
坚韧的肉干在牙齿的咀嚼下，肉香被层层激发。
紧接着，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火烧火燎的“辣”，猛地在舌尖炸开！
然后是醇厚的酱香，是丝丝的甜，是奇特的麻，是各种难以言喻的香料味道……
无数种滋味，层层叠叠，在他的味蕾上，疯狂秀存在感！
嬴政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这……这是何等神仙滋味！”
他旁边的扶苏，也吃了一口，此刻的表情，和他爹如出一辙。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周觉又慢悠悠地将一盅鲍鱼，推到始皇面前。
一股浓郁的、带着海洋气息的“鲜”扑鼻而来。
“此物，产自深海。”
嬴政的目光，被那晶莹剔透的鲍鱼吸引，他用汤匙舀起一块，放入口中。
无需过多咀嚼，那软糯弹牙的口感，那鲜美的滋味，仿佛让他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大海！
“海中……竟有此等美味？”嬴政喃喃自语。
他一直以为，大海是危险的，是蛮荒的，除了能产盐，一无是处。
可今天，这来自“仙乡”的食物，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陛下，大海，是天底下最富饶的粮仓。”
周觉幽幽开口：“您吃的这种，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种罢了。比它美味的，数不胜数。”
嬴政的心，猛地一颤。
他再次想起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想起那片无垠的海洋。
粮仓！
朕的大秦，最缺的，就是粮食！
若是能将这片大海的食物，变成大秦餐桌上的佳肴……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宴会的气氛，在美食的催化下，变得热烈而融洽。
吃饱喝足，扶苏看着周觉，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仙人，父皇将您所赠的《抡语》交给了我。扶苏愚钝，反复拜读，对其中‘以德服人’的‘德’，仍有不解，恳请仙人解惑。”
来了。
周觉就知道他会问。
“扶苏，我问你，你可知，何为‘道’？”
扶苏一愣，随即答道：“道，是圣人之言，是仁义礼法，是天下公理。”
“错。”
周觉摇了摇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抡语》里讲的‘道’，是‘拳头’的‘道’。”
扶苏：“？？？”
周觉看着他那张茫然的俊脸，循循善诱：“就像‘君子不重则不威’，意思就是君子动手就需要下重手，不然就树立不了威信。简单，直接，高效。”
扶苏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身后的嬴政，端着酒爵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脸上是想笑又必须憋住的古怪表情。
周觉继续道：“所谓‘以德服人’，重点不在‘德’，而在‘服’。当你的道理别人不听的时候，你就需要用物理上的方法，让他‘服’气。”
她拿起桌上啃剩的羊腿骨，在手里掂了掂。
“比如，你跟他说仁义，他不听。你就抄起这根骨头，‘抡’到他脸上，把他打服了。然后，你再心平气和地跟他讲仁义。你看他听不听？”
“这，才是《抡语》的精髓。”
“仁德，是你的内核。但霹雳手段，是你施展仁德的保障。没有力量的仁慈，是懦弱，是纵容，只会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的国家。”
轰！
扶苏的大脑，仿佛有惊雷炸响。
这些话，粗俗！霸道！野蛮！
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心中郁结多年的那把锁！
原来……是这样吗？
他不是要放弃仁德，而是要学会，如何用拳头，去扞卫自己的仁德！
他看着周觉，又看了看自己那眼中带着赞许的父皇，郑重地深深一拜。
“扶苏……受教了！”
嬴政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长子，总算有点开窍了。
他放下酒爵，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他看向周觉，问出了今晚最想问的问题。
“仙人，朕的天下，需要人才。”
“你曾说，未来有项羽、刘邦之流，可倾覆我大秦。但朕不信，这偌大的天下，后世千年，就只出了这两个人才！”
他的声音里，带着帝王独有的贪婪与渴望。
“仙人，除了他们，还有没有？”
“有没有能为朕开疆拓土的将帅？有没有能为朕安邦定国的良相？有没有能造出那等神兵利器的巧匠？”
“朕，都要！”
周觉笑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陛下，这样的人，有很多。”
她手一挥，那台陈建国特制的平板电脑，出现在矮几上。
她指尖轻点，屏幕亮起，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眼神却锐利如刀。
“此人，韩信。”
周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兵法大家，将兵多多益善，后世称之为‘兵仙’。论统兵，论战阵，无人能出其右。”
嬴政的呼吸，猛地一滞！
兵仙？！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画像上，仿佛要将那人的样貌，刻进骨子里！
周觉手指再划。
又一张画像出现，这是一个文士，眉宇间透着一股飘逸与睿智。
“此人，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经天纬地之才，帝王之师。”
帝王师！
嬴政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此人，萧何。镇国之才，安抚百姓，供给粮饷，从未断绝。有他在，前方将士，永无后顾之忧！”
“此人，陈平，擅长奇谋诡计，六出奇计，定鼎天下。”
“此人，曹参，文武兼备......”
……
一个个名字，一张张画像。
一个个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辅佐刘邦开创了大汉四百年基业的顶级人才，就这样被周觉展示在嬴政面前。
嬴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这些……这些本该是颠覆他大秦的逆贼！
不！
他们不是逆贼！
他们是上天赐给这片土地的瑰宝！是撑起一个万世帝国的顶梁柱！
而这些瑰宝，这些顶梁柱，都应该，也必须是属于他嬴政的！
“他们在哪？！”
嬴政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周觉面前的矮几，因为太过激动，声音不自觉提高。
“仙人！请告诉朕！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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