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是被老饲养员的骂声骂醒的。
天刚蒙蒙亮,窗纸外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老周头破锣似的嗓子:“这两头瘟牛!昨儿喂了三勺豆饼都不顶用,犁半亩地就打摆子,春耕要误了你们赔得起工分?”他裹着棉袄掀开布帘,冷得缩脖子——院里的雪被夜风吹成冰壳子,踩上去“咯吱”直响。
牛棚就在屯子西头,杨靖踩着冰碴子跑过去时,正看见张大山蹲在牛槽前,眉头皱成个疙瘩。
两头大黄牛瘫在草堆里,肚子一起一伏直喘粗气,牛蹄子上沾着没化净的冻土。
“昨儿后半夜又拉了三趟粪肥,”老周头抽着旱烟杆直叹气,“这地硬得跟石头似的,牛蹄子都磨破了。”
张大山猛地站起来,军大衣下摆扫得草屑乱飞:“三队的田还撂着五亩没翻,再拖三天,公社要扣全屯工分!”他扭头盯着杨靖,“你小子鬼点子多,想想办法?”
杨靖蹲下去摸了摸牛蹄子,凉得扎手。
他心里“咯噔”一下——上回队里工分被扣,老李家的娃子饿得直哭,奶奶把攒了半年的鸡蛋都换了粗粮。
他搓了搓冻红的耳朵,余光瞥见系统光屏在眼前浮动,“电动除草机(静音版)”几个字闪着绿光,积分需求80分,正好是他帮王婶子家修了半个月篱笆攒的。
“成,我试试。”他咬咬牙,转身往家走,裤兜里的系统面板烫得慌。
后半夜月亮刚爬上树梢,杨靖裹着奶奶的灰布棉袄,扛着个黑黢黢的铁家伙摸进自家责任田。
这机器比他想象中沉,压得肩膀生疼。
他蹲在田埂上,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80积分啊,够换十斤细粮,够给奶奶买块花布做新袄。
可要是工分扣了,全屯老小吃不饱……他一闭眼按下按钮。
“嗡——”
刀片转起来的声音比蚊子还轻,犁头扎进冻土,翻起的泥块像被刀切过似的齐整。
杨靖猫在田边的草垛后,看着机器“突突”往前拱,犁过的地泛着黑油油的光。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炸响:“露天使用高阶工具,触发‘认知负荷’——已扣除10积分维持伪装。”他心疼得直抽冷气,这积分跟抽他血似的。
正盘算着明早怎么跟张大山解释,田埂那头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杨靖猛地抬头,只见李老蔫蹲在雪地里,裤裆湿了老大一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铁……铁兽!牛头蛇身吐火星!”他连滚带爬往回跑,边跑边喊:“杨家祖坟冒青烟了!地底下养了火兽啊!”
杨靖手忙脚乱关了机器,心咚咚跳得要撞出嗓子眼。
这李老蔫是屯里出了名的胆小鬼,大白天见条蛇都能吓晕,怎么偏巧这时候起夜?
他蹲在草垛后听着动静,直到李老蔫的骂骂咧咧声消失在屯子东头,才敢摸黑把机器藏进柴房。
天刚放亮,张大山的破锣嗓子就炸了:“都来看!靖娃子家的地成精了!”
杨靖揉着眼睛出门,就见田埂上围了一圈人。
张大山蹲在地里,手掌抹过翻松的泥土,指甲缝里全是碎草根:“这地翻得比牛犁的还细,石头都给挑出来了!”王念慈踮着脚往人堆里挤,知青点的蓝布衫被扯得皱巴巴:“老张头,你见过哪个农具能半夜耕地?”
老杆子叼着烟袋锅子凑过来,退伍时的黄军帽歪在脑袋上:“你个小知青懂啥?这是‘地脉镇物’!靖娃子他爹走得早,怕是托梦传了秘法。”他拿烟袋杆戳了戳地,“看见没?这土翻得方方正正,跟老杨家祖坟的碑座一个模子!”
人群“轰”地炸开了。
有婆娘捡了块带火星的土块揣进怀里,说要压箱底辟邪;有老汉蹲在田边直磕头,说“铁牛”显灵要保屯子丰收;李老蔫缩在人堆最后,裤裆的湿痕冻成硬壳,见杨靖过来“扑通”就跪:“靖娃子,你可得给叔说说,这铁兽吃啥喝啥?叔明儿就去割最好的草——”
杨靖被围得转不过身,脑门儿直冒汗。
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认知负荷”,咬了咬牙,跺着脚叹气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爷传下的‘铁牛’,得子夜唤醒,父子同心才动得了。”他一把拽过旁边的李大叔父子,“李叔,您家娃子力大,不如拜个干亲?往后铁牛认了血脉,保准帮您家多翻两亩地!”
李大叔懵得直眨眼,牛娃子挠着后脑勺傻笑。
杨靖趁机把半包盐塞进李大叔手里——这是他用积分换的,金贵得很。
夜里他把父子俩拽进柴房,关了灯按下机器按钮:“这‘口诀’是‘一二三,开!’按红钮就行。”机器“嗡”地转起来,李大叔吓得后退两步,撞翻了墙角的草筐。
“外人问就说‘摇柄发力,血亲共鸣’。”杨靖扯着嗓子喊,系统提示音又在脑子里炸响:“认知负荷+1小时,扣除10积分。”他看着光屏上的积分数字直抽抽,这哪是“铁牛”,分明是“积分吞金兽”!
可还没等他心疼完,屯口突然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响。
周卫国跨在二八大杠上,军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车后座跟着俩扛红缨枪的民兵。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张队长,公社接到举报……你们这儿有封建迷信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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