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睡着了。
她侧躺着,手搭在肚子上,呼吸很轻。屋里没点灯,只有帘子缝里漏进一点光,照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书诗站在门边,墨情靠在床尾。两人没说话,一个盯门口,一个盯窗户。
外头脚步响了。
由远到近,停在门外。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青灰袍子的老头探头进来。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热汤。
“老奴来给少夫人送安神汤。”他声音不高不低,“刚熬好的,暖胃又助眠。”
书诗没动。
墨情也没应。
老头笑了笑,往前迈半步:“主子歇下了?那我轻点放桌上。”
他说着就要往里走。
屏风后头,诗画从暗处走出来。她没戴簪子,头发用布条绑着,手里捏着本账册。
“放下吧。”她说,“我们自己来。”
老头一愣,转头看她。
“你是?”
“掌账的。”诗画站到桌前,“我家主子的东西,不劳外人经手。”
老头脸上的笑淡了些。他把托盘搁在门边小几上,没退。
“也是,新妇进门,身边得有贴心人。”他说,“不过王府规矩,各院饮食由厨房统管,这汤……若凉了不好。”
诗画翻开账册,头也不抬:“我们带了私灶,从明日起三餐自理。”
老头眉毛动了下:“私灶?可报了名册?领了火牌?”
“户部批文在我这儿。”诗画翻一页,“陪嫁物产独立记账,采买自办,不入府库,不沾公账。条文第十七条写得清楚。”
老头不笑了。
他看了眼紫檀木箱,又扫了眼案几上的文书。
“那……嫁妆呢?”他问,“可归了档?入了册?要不要这边帮着清点?省得出错。”
诗画合上账册,抬眼看他:“你管过几回新妇嫁妆?”
“十多年了。”老头说,“左相府、礼部尚书家都经手过。”
“那你知道,嫁妆箱钥匙只有一把。”诗画说,“在我主子手里。谁碰,就是犯法。”
老头眼神闪了闪。
“我不是要碰。”他说,“就是问问安置的地方。万一失窃,咱们都担不起。”
诗画走近一步:“箱子昨晚就锁好了。账本也封了。你要查,去户部调令状。要报备,找工部领文书。在这问我,没用。”
老头站着不动。
屋里静下来。
外头风刮了一下窗棂。
诗画没退。
她就站在桌边,手搭在账册上,像根钉子。
老头终于笑了下,这次是冷笑。
“姑娘好本事。”他说,“难怪一进门就换香换茶,连床都不让人近。”
诗画不接话。
“你们主子……真不管事?”老头看着软榻方向,“整日歇着,也不认人,不理事?”
“她累了。”诗画说,“你想让她什么时候醒?”
“不是我想。”老头压低声音,“是有人想知道,这位少夫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懒。”
诗画嘴角动了下。
“她爱吃,爱睡,不爱争。”她说,“可要是谁想占她便宜,偷她东西,害她性命——”
她顿了顿。
“我们四个,一个都不少。”
老头盯着她看了几秒。
然后转身往外走。
手碰到门时,他停下:“你们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这府里,不是你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
门关上了。
脚步声走远。
诗画站着没动。
直到听见拐角处有另一阵脚步,轻快些,是自家小丫鬟。
“走了。”小丫鬟低声说,“往西偏院去了,没回值房。”
诗画点点头。
她走回屏风后,把账册放进箱子里,锁好。
墨情走过来,递了杯水。
“听到了?”诗画问。
“嗯。”墨情说,“财权试探,背后有人指使。”
“早知道会来。”诗画擦了擦手,“嫁妆三千两黄金,五十处铺面,二十个庄子。谁看了不眼红?”
“主子呢?”墨情看向软榻。
沈悦还躺着。
但她眼睛睁了一条缝。
诗画走过去:“主子?”
沈悦没答。
她慢慢坐起来,揉了揉脸。
“汤是假的。”她说,“刚才梦里闻到了,甜腥味,像是加了什么东西。”
诗画点头:“没喝。端走了。”
沈悦下地,趿上鞋。
她走到小几前,掀开汤碗盖子,凑近闻了一下。
“莲子百合汤。”她说,“但底下有股涩味。像是……皂角粉混着迷迭香。”
墨情立刻上前,掏出银针试了试。
针尖变黑。
“果然。”她说,“想让她昏睡不醒。”
沈悦把碗盖扣回去。
“第一次是毒针,第二次是迷香,现在是药汤。”她说,“一个个都当我好欺负?”
诗画站在她身后:“要不要反击?”
沈悦摇头:“再等等。”
她走回床边,坐下。
“这个人不是冲我来的。”她说,“他是被人支使的。背后那个,才是想动手的。”
“查吗?”诗画问。
“不急。”沈悦说,“让他再跑两趟。来回传话,总会有破绽。”
她躺回去,拉了拉被子。
“我现在只想睡觉。”她说,“明天还得应付一堆人。”
诗画和墨情对视一眼。
“那你睡。”诗画说,“我们守着。”
沈悦闭上眼。
没一会儿,呼吸又平了。
诗画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交给小丫鬟。
“送去东角门。”她说,“让线人盯着西偏院,看谁接头。”
小丫鬟点头,走了。
墨情站在床尾,看着沈悦的脸。
她睡得不算沉,眉头偶尔动一下。
“她似乎在思考。”墨情低声说。
“谁当家,谁就得想。”诗画靠着墙,“可她不想当这个家。她只想活着,吃好,睡好。”
“所以我们替她想。”
“嗯。”
两人不再说话。
屋外天色渐暗。
饭食送来一次,被拒了。说是少夫人胃口不好,不用伺候。
半夜,窗外有猫叫了一声。
墨情抬头看了眼。
诗画摆摆手。
是自家信号,没事。
又过了两个时辰,外头传来轻微响动。
是脚步。
不是一个人。
诗画起身,贴门听了听。
两双鞋,一重一轻,往东廊去了。
“记下。”她对角落的小丫鬟说,“戌时三刻,两人同行,方向东廊第三间。”
小丫鬟点头,写下。
屋里,沈悦翻了个身。
她一只手伸出来,抓了抓枕头。
嘴里嘟囔了一句。
诗画走过去听。
“……桂花糕……要豆沙馅的……”
墨情忍不住笑了。
“她饿了。”
“等天亮就让她吃。”诗画说,“厨房一直温着。”
沈悦没再说话。
她缩进被子里,像个孩子。
诗画回到桌边,打开账册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
【王府采买历年报损率:三年平均十七成,疑虚报冒领】
她用笔圈了“十七”两个字。
吹干墨迹,合上册子。
“明天。”她说,“该去看看厨房了。”
墨情点头:“我也想去看看药房。”
两人各自坐下。
一个看账,一个闭目养神。
屋里只剩呼吸声。
外头风停了。
月亮爬上屋檐。
沈悦忽然睁开眼。
她没动,也没出声。
只是盯着头顶的帐子看了一会儿。
然后伸手,把被子拉高一点,盖住肩膀。
她闭上眼。
嘴里轻轻说了句: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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