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林微醒来时,眼眶还残留着昨夜痛哭后的酸胀感,但奇异的是,胸口那股盘踞数月、几乎让她窒息的沉重块垒,似乎松动、消散了许多。那些深埋的恐惧和委屈,如同脓液被挤出伤口,虽然过程痛彻心扉,却带来了久违的轻松。
她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夜顾夜宸那番坦诚到近乎残忍的自我剖析,以及他滚落的灼热泪水。原来,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男人,内心也藏着如此深重的恐惧与不安。这种认知,微妙地改变了他们之间力量悬殊的态势,让她第一次觉得,他们站在了某种更接近平等的位置上。
房门被轻轻敲响,是疗养院的女护理员,端来了早餐和温热的牛奶。
“太太,早安。先生吩咐,如果您醒了,想问您今天是否愿意去山脚下的温泉庄园散散心?那边有天然的雪景温泉,景色很好,也比较安静。”护理员的声音温和,带着询问,而非传达命令的口吻。
林微微微一怔。邀请?征求意见?这在过去的顾夜宸身上,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习惯于安排一切,而她只需要接受。
她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护理员也不催促,安静地摆放着餐具。
“他……人呢?”林微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急事。他说如果您不想去,或者有别的安排,都按您的心意来。”护理员如实回答。
他没有亲自来施压,没有用期待的眼神凝视她,只是留下了选择的机会。这种“尊重”,生疏却真诚,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在她心湖上拂过,漾开细微的涟漪。
她看了看窗外澄澈的蓝天和耀眼的雪景,被禁锢太久的身心,确实渴望一点不同的气息。
“好。”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山脚下的温泉庄园果然如描述般宁静雅致,独立的温泉小院被积雪和苍翠的松柏环绕,氤氲着白色的热气。顾夜宸安排得极为周到,清场、安保、服务都恰到好处,既保证了绝对的隐私和安全,又没有过度扰民,显得低调而用心。
林微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看着雪花飘落在热泉表面瞬间消融,感受着紧绷的神经和肌肉一点点放松。这是自绑架事件后,她第一次真正感到一丝久违的宁静与惬意。
顾夜宸是在她泡完温泉,在休息室喝着热茶时出现的。他换下了厚重的户外装备,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衫,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似乎是匆忙处理完公务赶来的。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的情绪状态。
“这里……还喜欢吗?”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林微点了点头,没有看他,只是捧着温热的茶杯:“嗯,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顾夜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他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中间隔着一张古朴的茶桌,保持着让她安心的距离。
“喜欢就好。”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记得……你以前提过,很喜欢一位叫……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油画家的画风。下个月,市中心美术馆好像有一个他的小型巡回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在尝试邀请她约会,像一个最普通的追求者,带着笨拙的、不确定的试探。
林微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他。她确实在大学时代偶然和他提起过这位偏冷门的俄派画家,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种细节处的留意,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触动她。
她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中的情绪波动。
顾夜宸见状,立刻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或者觉得不方便,完全没关系。我只是……提供一个选项。”他语气里的谨慎,几乎有些不像他。
就在这时,顾夜宸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助理。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对林微说了声“抱歉”,起身走到窗边接听。
林微听不清具体的对话内容,但能从顾夜宸瞬间变得冷峻的侧脸和骤然压低的声音里,感受到事态的紧急。他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以及更深沉的忧虑。
电话持续了不到五分钟。顾夜宸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他转身走了回来,重新在林微对面坐下。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微微用力,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他看着她,眼神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讨好意味的试探,而是一种更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坦诚。
“是陈助理。”他开口,声音低沉,“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有了一些新的,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的发现。”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什么发现?”
顾夜宸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说出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我们查到,你母亲在病重前半年,确实与一个海外账户有多次秘密资金往来,数额不大,但来源……指向‘暗影协会’的外围组织。”
林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能!我妈妈她……她怎么会……”
“不仅如此,”顾夜宸打断她,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陈助理调动了当年的医疗记录,请了数位顶尖的医学专家进行回溯分析。他们一致认为,你母亲病情的急剧恶化,在临床表现和病理进程上,存在……非典型的加速特征。”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怕这些话语会击碎她:“通俗点讲……专家们怀疑,她可能是……被人为地,使用了某种促进病情恶化的药物或手段。”
“哐当——”林微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木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温热的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布。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人为?加速恶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母亲可能不是单纯因病去世,而是……被害死的?
而她,为了救母亲,不惜签下契约,嫁入顾家……这一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她的、更为恶毒的圈套?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顾夜宸立刻起身,抽出手帕想要擦拭,却被林微猛地挥手挡开。
“为什么……”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是震惊,是愤怒,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还是……你早就知道,一直瞒着我?”
这是质疑,是本能的反击,也是崩溃边缘的挣扎。
顾夜宸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恼怒,他站在原地,眼神痛楚却坚定:“不,微微,我也是刚刚才拿到确切的专家分析报告。之前只是资金流向的怀疑,我不想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用这种可怕的猜测来增加你的痛苦和困扰。”
他看着她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眼中碎裂般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上前一步,不再顾忌她的推拒,用力将她冰冷而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
“听着,林微,”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决绝,“我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也不知道你母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我知道,从现在起,这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顾廷渊或者商业斗争那么简单。”
他稍稍松开她,双手捧住她泪痕交错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这是‘我们’的事。有人利用了你母亲的病,甚至可能……害死了她,最终将矛头指向你,将你卷入这场漩涡。无论是谁,无论他躲在多么阴暗的角落,我以顾夜宸的生命起誓,一定会把这只幕后黑手揪出来,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的眼神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是一种属于猎人的、锁定目标后的绝对专注与杀意。但在这杀意之下,林微却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不是在可怜她,不是在补偿她,而是在宣告,他们是站在同一战壕里的盟友,面对共同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巨大的震惊和悲伤过后,一种冰冷的、坚硬的的东西,在林微的心中逐渐凝聚。母亲的死可能并非意外,这个认知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也点燃了她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复仇火焰。
她推开顾夜宸,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不再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痛苦与坚毅的清醒。
“我需要知道所有细节,”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资金往来记录,医疗报告,专家的分析……所有的一切。”
顾夜宸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中那簇与自己同源的火焰。他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我让陈助理把所有资料都送给你。”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着。气氛不再有来时那种微妙的试探和尴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却紧密的联结。他们之间,那些小情小爱的纠葛,在突如其来的、关乎生死与阴谋的真相面前,似乎被暂时搁置了。一种更为牢固的、基于共同目标和命运共同体的“战友”关系,正在无声中迅速建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雪山公路上。林微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雪景,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母亲生前最后那段日子憔悴而温柔的叮嘱,那些被她忽略的、带着忧虑和欲言又止的眼神……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同的解读。
顾夜宸坐在她身旁,同样沉默着,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陈助理在电话里最后那句压低了声音的汇报,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先生,还有一件事……我们顺着那个信托的线索,追查到一个可能的知情人,目前隐居在南欧。但就在我们的人即将接触到他时,他……意外失踪了。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像是……专业杀手的手笔。”
有人,在他们前面,更快地抹去了线索。
这个隐藏在“暗影协会”之后的对手,不仅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而且……似乎总能抢先一步。
顾夜宸的目光落在林微沉静的侧脸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保护欲,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这场战争,比他想象得更加黑暗和危险,而他必须赢,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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