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初掌权柄
王姨娘被连夜送往北郊家庙的消息，如同在沈府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沈清璃协理部分内务的任命，更是让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了这位刚刚及笄不久的沈家大小姐身上。
清璃院内，烛火通明。
沈清璃面前的书案上，堆积着如小山般的账册。青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研墨，看着小姐沉静的侧脸，忍不住低声道：“小姐，您身子才刚好些，这些账册明日再看也不迟……”
沈清璃头也未抬，纤细的手指划过一行行墨迹淋漓的数字，淡淡道：“病中休养，正是理清这些陈年旧账的好时机。”她的目光锐利，系统赋予的强化心算与分析能力在脑海中飞速运转，一本本看似平整的账目，在她眼中逐渐显露出蛛丝马迹。
“厨房采买，每日鲜肉五十斤，时蔬百斤，米面油盐无数……按市价，即便府中上下近百口人，也多有富余。可账上却月月亏空，需额外支取银钱填补。”她拿起朱笔，在其中一页上划下一道醒目的红痕，“还有这库房器物损耗，绫罗绸缎的置换，频率高得惊人。”
她抬起眼，看向垂手侍立在下的几名原属于王姨娘管辖的中层管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诸位管事，可能为我解惑？”
几名管事面面相觑，额上渗出细汗。一位姓钱的采买管事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回大小姐，府中用度浩繁，物价时有波动，且送往各院的份例皆有定数，这……这账目是经年累积所致，一时半会儿恐怕……”
“经年累积？”沈清璃轻轻合上账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对方的话，“那就是说，诸位也理不清这糊涂账了？”
她不等几人辩解，直接对身旁一名神情精干、由萧景珩暗中安排进来的护卫首领吩咐道：“赵统领，带人封了库房和大厨房，所有账册、货品一律登记造册，核对清楚之前，一应采买用度，暂由我身边的青黛嬷嬷统一批核、发放。”
“是！”赵统领抱拳领命，行动迅捷。
沈清璃又看向那几位脸色发白的管事：“至于几位，这些日子便辛苦些，留在府中配合查账，暂不必外出操劳了。”这便是变相的软禁审查了。
命令一条条发出，雷厉风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不过半日功夫，沈府后宅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蚁窝，彻底忙碌并混乱起来。
查封、盘点、问询……沈清璃手段果决，借着清查王姨娘余毒的名义，直接从油水最厚、关系也最盘根错节的厨房和采买两处开刀。她身边不仅有母亲沈母拨来的几个可靠老人，更有萧景珩留下的护卫协助执行，动作快得让许多人反应不及。
一时间，怨声载道。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我们所有人都贪墨了不成？”
“就是！采买上的事儿，哪里是闺阁小姐能弄明白的？这般胡闹，府里还要不要运转了？”
“听说钱管事、李管事都被看起来了……这、这下一步会不会就轮到我们？”
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被触动了利益的旧有势力们，或明或暗地开始抵触。交付的账册拖延、模糊，吩咐下去的事情阳奉阴违，甚至有些资历老的仆役，开始在沈清璃巡视时，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目光闪烁。
这些，沈清璃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她知道，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和能力。
三日后，矛盾终于爆发。
议事花厅内，沈清璃正听着几位新提拔的副管事回禀这几日的用度情况。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我进去！我要见大小姐！我倒要问问，凭什么撤了我的职？我为沈家兢兢业业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个尖锐的女声穿透门帘，带着十足的泼悍。
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身着绛紫色绸缎比甲、头戴金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闯了进来，正是府中掌管各院器皿摆设、负责部分修缮事宜的管事娘子，姓刁。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面露难色、想拦又不敢硬拦的婆子。
这刁妈妈是已故沈老夫人的陪房，在府中根基颇深，连沈明远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平日里便是王姨娘也要让她三分。其女婿又在京兆尹手下当差，算是府中仆役里背景最硬的一个。
沈清璃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刁妈妈，并未因她的闯入而动怒，只对那几个婆子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婆子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刁妈妈何事如此着急？”沈清璃语气淡然。
刁妈妈双手叉腰，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急了：“大小姐！老奴听说您要清查各院器物账册，还要重新核定份例？老奴掌管这一块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账目清清楚楚！您一来就要收权，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是信不过老奴？”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重重地拍在沈清璃面前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灰尘微微扬起。
“账册在此！大小姐尽管查！若查出一点问题，老奴任凭发落！但若查不出，”她声音拔高，带着挑衅，“也请大小姐给老奴，给府里这些老人一个交代！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璃身上。青黛紧张地捏紧了帕子，新提拔的副管事们也屏住了呼吸。谁都看得出来，刁妈妈这是在公然挑衅，仗着资历和背景，要给这位新掌权的大小姐一个下马威。
沈清璃看着桌上那本略显陈旧的账册，又抬眸迎上刁妈妈毫不退让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没有去碰那本账册，反而轻轻靠向椅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刁妈妈在府中劳苦功高，我自是知晓。查账，也并非是针对妈妈一人，而是府中定制，各处都需梳理一遍，以免积弊。”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丝丝寒意：“不过，妈妈既然主动将账册送来，那便再好不过。只是……我近日翻阅旧档，发现五年前库房失窃一批官窑瓷器，价值不菲，当时记录是看守不慎，已责罚了相关人等。可巧，那批瓷器的样式，似乎与前些时日妈妈家中长子新宅落成时，宴客所用的器皿……颇有几分相似？”
刁妈妈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嚣张气焰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沈清璃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失态，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却如冰冷的针，刺向刁妈妈：“还有，妈妈的女婿在京兆尹衙门当差，似乎近来也遇到些麻烦？有人状告他……收受诉讼贿赂？妈妈可知晓此事？”
每一个字落下，都如同重锤敲在刁妈妈心上。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不明白，这些陈年旧事，这些隐秘的关联，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沈清璃不再看她，对赵统领吩咐道：“既然刁妈妈如此深明大义，主动配合，赵统领，便带几个人，陪着刁妈妈回去，将她经手的所有账册、票据，以及库房钥匙，一并取来。仔细核对，不可有丝毫遗漏。”
“是！”赵统领上前一步，目光如电看向刁妈妈。
刁妈妈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再没了刚才的半分气焰，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硬话。
沈清璃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一个刁妈妈倒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但这第一仗，她必须赢得干净利落。
府中的风向，该变一变了。而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与顾晏舟、与北狄或许都有牵连的黑手，看到她这番动作，又该如何应对呢？
她期待着对方的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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