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四的渔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突突突地冒着黑烟,慌不择路地逃离鹰嘴岛,船尾在海面上划出一道仓皇的白色浪迹,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海平线上。
码头上,只剩下张西营和张西龙兄弟俩,以及那片被短暂玷污了的“聚宝盆”。
海风吹过,带来一丝腥咸和方才冲突留下的火药味。
张西营依旧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朝着那早已看不见的船影方向又狠狠啐了一口:“妈的!便宜这俩王八蛋了!就该把他们船凿沉喂王八!”
张西龙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根刚才用来吓唬人的粗木棍,在手里掂量着。
木棍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的手掌,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他脸上的冰冷戾气渐渐褪去,但眼神却依旧深沉,看不到底。
“哥,跟这种人生气,掉价。”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张西营都有些陌生的冷硬,“他们就是属耗子的,记吃不记打。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立马就怂了。”
张西营喘着粗气,看向弟弟。
阳光照在张西龙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刻意装出来的憨厚或者讨好,也没有了刚才暴怒时的凶狠,而是一种…一种经历过世事、看透人心的淡漠和决断。
“那…那就这么算了?”张西营有些不甘心地问,“他们肯定捞走不少好货!而且这地方…这地方他们知道了,以后…”
“算了?”张西龙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今天不打服他们,明天就敢有李老四、王老四摸过来。这海是公家的不假,但这财路,是咱老张家拿命搏出来的,谁想伸爪子,就得做好被剁手的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依旧丰饶的海域,语气斩钉截铁:“这地方,咱今天必须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让他们以后听见‘鹰嘴岛’三个字就腿肚子转筋!让他们知道,这便宜,不是谁都能占的!”
张西营被弟弟话里的狠劲儿震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那…那咋整?人都跑没影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西龙冷哼一声,将木棍扛在肩上,“走,哥,回屯!找他们去!”
“回屯?”张西营一愣,“这…这货不捞了?”他看着满滩涂的青蟹鲍鱼,心疼得直抽抽。
“捞!必须捞!但得先把后患除了!”张西龙眼神锐利,“不然咱在这捞得不安生,捞再多,回头也得被人惦记!趁热打铁,现在就去把他们那点歪心思彻底掐灭!”
兄弟俩不再犹豫,立刻起锚返航。
回去的路上,船开得飞快,张西龙站在船头,海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山海屯的方向,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饿狼。
张西营看着弟弟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发现自己这个一向混账的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有主见,如此…狠厉果决。
这种变化让他有些陌生,甚至有点发怵,但莫名的,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依靠。
船刚靠上山海屯的小码头,张西龙第一个跳上岸,扛着木棍就朝着屯子东头张家老四家大步流星地走去。
张西营赶紧拴好船,快步跟上。
屯子里的人看到张西龙这副扛着棍子、面色阴沉、杀气腾腾的模样,都吓了一跳,纷纷避让,交头接耳。
“瞅瞅!二溜子这又是要作啥妖?”
“扛着棍子呢!这是要去找谁干仗?”
“快去看看!准有热闹!”
张西龙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目标明确,直奔张老四家。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张老四婆娘尖利的抱怨声:“…就那么点胆子!被人家吓唬两句就屁滚尿流跑回来了!那么多好货都没带回来!白起那么大早了!”
然后是张老四恼羞成怒的低吼:“你懂个屁!那张二溜子是个啥德行你不知道?急眼了真敢下死手!那棍子抡起来……”
“砰!”
张老四的话音未落,他家那扇破旧的院门就被张西龙一脚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土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房檐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院子里,张老四两口子正对着地上那点可怜的收获唉声叹气,张小海蹲在墙角,脑袋都快埋进裤裆里了。
这巨响把三人都吓得猛地一哆嗦,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张西龙扛着粗木棍,像尊杀神一样堵在门口,逆着光,脸上表情看不真切,但那股子冰冷的煞气却扑面而来!张西营跟在他身后,脸色同样难看。
“张…张西龙!你…你想干啥?!”张老四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都变了调,色厉内荏地喊道,“俺…俺们都回来了!你还想咋地?!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他婆娘也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张老四身后。
张小海更是吓得直接从墙角蹦了起来,脸白得像纸。
张西龙没搭理他们,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那点青蟹和鲍鱼,嗤笑一声:“就这点出息?偷鸡摸狗弄回来这么点玩意儿,够塞牙缝吗?”
他迈步走进院子,木棍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张老四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
“张西龙!我告诉你!这可是在屯子里!你敢动粗!俺…俺就喊人了!”张老四虚张声势地喊着,眼睛却不断瞟向门口,希望有邻居过来拉架。
然而,围观的邻居只是远远看着,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张二溜子的恶名,那可不是白叫的。
“喊人?”张西龙停下脚步,棍尖指向张老四,语气森然,“你喊!把全屯子人都喊来!让大家伙都评评理!评评你张老四父子是怎么吃里扒外、背信弃义、偷摸撬自家兄弟墙角的!让大家伙看看你们这俩白眼狼是个什么德行!”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戳中了张老四的痛处,他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西龙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猛地踏前一步,棍子带着风声狠狠抡起!
但不是砸向张老四,而是狠狠砸在院子里一个破旧的咸菜缸上!
“哐当!!!”一声巨响!
那咸菜缸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腌咸菜的酸臭汁水和烂菜叶溅了张老四一家一身!
“啊!!”张老四婆娘吓得尖叫起来。
张老四也吓得浑身一抖,差点瘫坐在地上。
张小海更是直接吓哭了,带着哭腔喊:“二龙哥!别打了!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
张西龙充耳不闻,棍子再次抡起,这次砸向了墙根放着的一排空鱼筐!
“噼里啪啦!”鱼筐被砸得稀巴烂,竹篾子四处飞溅!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在院子里见啥砸啥!
水桶、扁担、晾衣架……凡是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狂暴地摧毁着!每一次砸击都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碎片,每一次都像砸在张老四一家人的心尖上!
他不是在打人,他是在立威!
是在用最直接、最野蛮、也最有效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底线和狠戾!
是在告诉所有人,惹了他张西龙,抢他张家的财路,会是什么下场!
张西营站在门口,看着弟弟这疯狂的举动,心脏也是怦怦直跳,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阻拦。
他知道,弟弟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解决麻烦。
终于,院子里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砸烂了。
张西龙停了下来,拄着木棍,微微喘着气,额角有汗珠滚落。
他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再次锁定在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张老四身上。
“张老四,”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砸过去,“今天砸的是你的家伙式。下次,再让我在鹰嘴岛看见你们爷俩,或者听到半点风声是从你们这儿漏出去的……”
他顿了顿,棍尖猛地指向张老四的裤裆,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阴狠:“老子就砸断你的腿!让你有命挣钱没命花!不信,你他妈就试试!”
这话里的恶毒和决绝,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张老四只觉得裤裆一凉,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他竟然被吓得失禁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连磕头作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二龙!营子!俺错了!俺不是人!俺鬼迷心窍!饶了俺吧!俺保证!打死俺也不敢再去了!俺要是说出去半个字,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婆娘也吓得跟着跪下磕头。
张小海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西龙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副丑态,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就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暴力、恐惧和绝对的压制!
他扔掉手里的木棍,棍子落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不再看瘫软如泥的张老四一家,转身对门口的大哥道:“哥,走了。”
张西营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惨状和那吓破胆的一家三口,跟着弟弟走出了院子。
围观的邻居们鸦雀无声,自动让开一条路,看着张西龙兄弟俩离去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从这一天起,山海屯的人都知道,张家的二小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喝酒闹事的二溜子了。
他现在,是一头护食的狼。
谁敢动他家的东西,他是真敢下死口咬人的!
而鹰嘴岛的秘密,至少在张老四一家这里,算是被张西龙用最粗暴的方式,暂时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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