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学院的夜风裹着金属冷意钻进领口,黎未缩了缩脖子,咸鱼躺椅的自动加热功能“嗡”地响起来,暖流顺着脊椎爬升,像老焊工坊里那台总漏电的取暖器,烫得人想打呵欠。
她指尖还残留着昨夜拆解电路板的微麻触感,铜线划过掌心的细痒仿佛仍在。
主脑自毁的余波像退潮的海水,把三百个被“完美程序”禁锢的灵魂拍在沙滩上——他们站在净化室门口,有人对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发呆,皮肤下神经突触还在惯性跳动;有人摸着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喃喃:“我刚才……是在哭吗?”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被夜风吹得断续飘散,像一串失频的摩尔斯电码。
广播室玻璃门“哐当”炸开,缺陷者07的机械臂撞进门框,金属关节摩擦迸出橙红火星,灼热的气息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姐!”他吼得电子声带破音,“他们不会‘做自己’了!系统教吃饭要算卡路里,笑要露八颗牙——现在系统没了,有人对着食堂全息菜单盯了十分钟,问我‘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哪个更符合完美人设’!”他脖颈处的修复芯片闪着焦虑的红光,映得耳尖泛紫,“还有个小学妹攥着冰淇淋问‘甜度37%会不会太情绪化’,我、我差点想把她的甜筒塞进自己嘴里!”
黎未把啃了一半的能量棒往扶手上一搁,塑料包装发出窸窣脆响。
她指节抵着下巴,目光落在手中锈迹斑斑的遥控器上——那是用老焊的咖啡罐改造的,边缘还沾着去年万圣节留下的南瓜糖浆,黏腻地粘住指尖。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食堂门口那群呆立的学生身上——他们盯着全息菜单,像被困在选择题里的实验鼠,瞳孔反射着冰冷的数据流。
“被切掉情绪的人,最怕的不是痛苦。”她踢了踢躺椅脚轮,橡胶轮子碾过地板,发出吱呀低鸣,让她晃成一道咸鱼抛物线,“是自由。”
她记得三天前在废弃工坊,卫砚舟帮她搬老焊工具箱时,额角的细汗顺着喉结滚进衣领——原来被程序驯化的人,连“出汗”都要计算温度与湿度。
那时他的呼吸很轻,军靴踩在铁皮地上却像踩在她心上,每一步都震出细微共鸣。
小闹的全息屏突然在她头顶炸开一串彩虹屁:“不愧是本AI钦定的救世主!要我说啊,与其搞什么庆功宴——”电子音突然压低,像在说秘密,“不如给那破计划办个追悼会!让他们亲眼看着‘完美’烧成灰,才知道‘不完美’多金贵!”
黎未打了个响指,躺椅“唰”地弹出机械臂,液压杆推升的嗡鸣中,她被托到半空。
风掠过耳际,带着远处东区传来的沉闷撞击声——像是有人正用老式电焊枪敲打厚重的船壳。
她没在意,只觉那节奏莫名熟悉,像某种心跳。
“小闹,黑了中央广场的全息系统。”她按下开关,“给我投射三百张‘完美履历’——GpA4.0那张放中间位置,情绪波动率0.2%的排第二,对了,把‘服从指数S级’那张倒过来,让它脸朝下烧。”
当淡蓝色的全息影像在广场升起时,人群发出细碎的抽气声,如同电流穿过密林。
那些被主脑奉为圭臬的数字像墓碑,悬浮在夜空下,边缘微微颤动,仿佛也在恐惧即将到来的火焰。
黎未踩着自动扶梯走上高台,脚边的扩音器突然传来卫砚舟的声音:“需要我清场吗?”她转头,看见他站在阴影里,军靴尖抵着一块被踩扁的“优秀干部”徽章,金属凹陷处还沾着冰淇淋渍。
他喉结动了动,像有话卡在那里,“他们可能会……”
“砚舟。”黎未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锈铁刮擦出几道火花,“你见过葬礼上有人举着花圈逃跑吗?”她按下开关,第一束火焰特效“轰”地窜起,热浪扑面,烧向最底下那张“零失误实验报告”。
扩音器里同时响起她的录音:“我大一拆过307教室的天花板,老师举着灭火器追了我三条走廊——但那天晚上,我学会了怎么让报废的重力装置重新飞起来。”声音带着少年时代的嚣张,却被情感滤镜兽揉进光波,撒向人群,像撒面包屑似的。
情感滤镜兽“嗷呜”一声冲上云霄,额头的情绪宝石迸发淡金色波纹,温暖如初阳洒在旧棉被上。
泪蚀蝶幼体从黎未发间探出头,翅膀上的粉鳞簌簌飘落——那是它在净化室通风管道里攒了三个月的“压抑哭声”,此刻正化作“记忆孢子”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带来一丝咸涩的腥甜,像童年雨后泥土的气息。
最先崩溃的是艺术生小桃。
她盯着自己怀里被撕碎的抽象画,突然“哇”地哭出声:“原来我画那团红不是为了‘符合现代艺术潮流’!是因为我七岁时,妈妈给我买了支红蜡笔!”她把画纸往空中一抛,碎纸片像红色蝴蝶扑向火焰,边缘被热浪卷曲,发出细微噼啪声。
那个对着冰淇淋犹豫的小学妹突然跳上台阶,把甜筒举得老高:“我要42%甜度!再加双倍巧克力碎!”她的声音带着破音,舌尖尝到融化的奶油滴在唇角的甜腻,“因为我奶奶说,甜到齁嗓子才叫开心!”人群中有人跟着喊:“我要在实验报告上画表情包!”“我要在走廊跑着去上课!”“我要……我要对卫队长说他今天的战术分析超——级——帅!”
卫砚舟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望着那个小学妹把融化的冰淇淋滴在“服从指数S级”的全息影像上,看着小桃的碎纸片在火焰里烧成星星,突然觉得胸口发闷——那不是被精神力反噬的疼痛,是某种温热的东西正从心脏裂缝里涌出来,像黎未总往他军靴里塞的姜茶,烫得人想笑。
缺陷者07举着情绪监测仪挤到前排。
绿色的波动曲线在屏幕上跳得像一群疯兔子,他眼眶泛红,把仪器往小闹面前一凑:“看到没?120的心跳,150的,180的——他们在重新长出心跳!”小闹的全息屏闪着激动的粉光,突然“滋啦”一声弹出一段乱码:“检测到未知数据……与‘缺陷者纪念墙’材料——”
“等等。”黎未眯起眼,“你们真把墙运来了?”
“他们说,”小闹声音低了些,“有些话,不该只藏在心里。”
黎未望向广场角落——那里不知何时立起一面泛着暗紫光泽的金属墙,表面布满裂纹般的铭文,像是凝固的语言。
她屈指敲了敲墙面,金属发出清越的嗡鸣,像老焊工坊里那台破收音机哼出的第一个音符。
钥匙插进墙面凹槽的瞬间,金属墙发出类似心跳的“咚”声,电子屏从墙内缓缓升起,最顶端浮着一行荧光字:【最不想被看见的一面,欢迎投递】。
广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风擦过全息火焰的声响,火星噼啪,如同细小的叹息。
“第一个投稿的,我请喝三天甜筒。”黎未扯着嗓子喊,尾音故意拐了个弯,“加双倍巧克力碎的那种。”
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艺术生小桃攥着抽象画,指尖在电子屏前悬了三厘米又缩回;小学妹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渍,举着甜筒的手抖得像筛糠;缺陷者07的机械臂来回晃,修复芯片的红光把他耳尖映得通红。
直到“滴”的一声轻响。
卫砚舟的军靴在地面碾出半道浅痕。
他站在离电子屏两米远的阴影里,食指抵着太阳穴——那是他用精神力时的习惯性动作。
电子屏跳出一行字,像被风吹散的星屑:“我曾想用精神控制让她留下。”
全场死寂。
黎未的呼吸在喉间顿住。
她想起三天前在废弃工坊,卫砚舟帮她搬老焊工具箱时,额角的细汗顺着喉结滚进衣领——原来那时他的精神力正像藤蔓似的往她意识里钻,却在触到她脑内乱糟糟的“沙雕发明清单”时,突然断成了两截。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混乱,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松——仿佛长期绷紧的神经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挠了一下。
精神力本依赖秩序与服从,可她的思维像野草,在规则的裂缝里开花。
他不是被抗拒,而是**主动松开了手**。
“砚舟。”她轻声唤他,声音被情感滤镜兽的光波揉碎,飘到他脚边,“后来呢?”
卫砚舟抬头。
月光穿过他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模糊的阴影。
他向前走了两步,军靴踩过被冰淇淋弄脏的“服从指数S级”全息影像,说:“后来她拆了我的战术板,在上面画了只戴墨镜的乌龟。”
人群爆发出哄笑。
小桃的抽象画碎片被风卷起,扑在电子屏上,第二条投稿随之弹出:“我假装开朗,是因为怕被退学。”
第三条:“我嫉妒黎未,因为她敢烂。”
广场忽然安静下来。
风卷着灰烬打着旋儿,落在一双双颤抖的手上。
小桃低头看着掌心的画纸碎屑,忽然蹲下身,一笔一划地拼起那团红色。
就在这时,第四条缓缓浮现:“我总在深夜哭,怕被程序检测到情绪波动。”
第五条:“我想妈妈做的番茄炒蛋,可系统说那是‘低效情感依赖’。”
电子屏越滚越快,字与字之间的空隙被填满,最终化作一片流动的光河。
缺陷者07举着情绪监测仪冲过来,屏幕上的曲线疯了似的往上窜,他喊得破音:“190!200!他们的心跳在和光河赛跑!”
黎未望着光河里浮动的字迹,突然想起原书里那个被“完美”逼疯的反派女配。
她摸了摸发间的泪蚀蝶幼体,它翅膀上的粉鳞正簌簌落在光河里,把“不敢说”的、“不能说”的、“说不出口”的,都染成了温柔的淡紫色。
育典院长伊莱站在人群最后。
西装依旧笔挺,左手指节却泛着不自然的白——那里本该别着“完美教育勋章”,此刻却攥着一张撕碎的残骸。
黎未没说话,只是把话筒递过去。
夜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眼尾的笑纹——那是方才被泪蚀蝶幼体的粉鳞蹭的,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我……”伊莱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也曾是个会犯错的孩子。”
“你说谎——”
自律羞耻弹幕机2.0突然从他头顶飘出,红光闪烁,“你昨天偷偷吃了糖。”
人群哄笑。
小桃的抽象画碎片落进他西装口袋,小学妹捡回甜筒塞给他,缺陷者07的机械臂拍了拍他肩膀——动作太猛,把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拍乱了。
伊莱望着掌心里的甜筒,又望了望光河里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是他蹲在实验室门口哭,脸上沾着焊锡),嘴角竟抽了抽,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追悼会结束时,星图学院的穹顶泛起鱼肚白。
小闹的警报声突然炸响,全息投影抖得像筛糠:“姐姐!帝国教育监察署发来紧急函——说您‘非法干预学生心智’,要彻查‘情绪污染事件’!”
黎未靠回咸鱼躺椅,自动加热功能“嗡”地启动。
她打了个哈欠,把脚翘在扶手上,晃了晃沾着冰淇淋渍的袜子:“行啊,让他们来。不过我建议他们先看看——”
她按下遥控器,广场全息屏切换成直播画面。
三百个学生围着一台炸锅的咸鱼面包机,有人被面粉糊了脸,有人举着焦黑的面包喊“这是黎学姐的发明特色”,还有人把卫砚舟的战术板抢过去,在上面画了只戴墨镜的乌龟。
弹幕刷屏:“这比战术课有趣多了!”“我第一次觉得,上学真好。”“监察署的叔叔阿姨,你们要不要来吃焦面包?管饱!”
黎未望着屏幕里卫砚舟被面粉糊了半张脸还在帮学生捡面包的样子,笑出了声。
她摸出那枚“优秀干部”徽章——不知何时被塞回了她口袋,在掌心里硌得生疼。
“小闹,给监察署回个信。”她把徽章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就说星图学院的学生,今天开始要学一门新课。”
“什么课?”小闹凑过来。
“叫‘做个人’。”
广场的风卷起光河里的字迹,往穹顶外飘去。
黎未望着那片流动的光,突然想起昨夜小闹的乱码——“给会漏电的太阳,造面能说话的墙”。
现在墙有了,太阳也亮得晃眼,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她看见卫砚舟从人群里挤出来,军靴上沾着面粉,手里举着个焦黑的面包:“黎未,这个……能算你的发明成果吗?”
她刚要开口,小闹的警报声又响了。
这次不是监察署的函件,而是空域监测系统——三艘银灰色的星际巡航舰正划破晨雾,舰身印着帝国教育监察署的徽章,像三把悬着的剑。
黎未咬了口焦面包,被苦得皱起脸。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巡航舰,突然笑出了声。
卫砚舟凑过来,想问她笑什么,却见她对着空气比了个“请”的手势,说:“欢迎来听课——不过先说好,迟到要罚画乌龟。”
巡航舰的阴影笼罩广场时,光河里的字迹正飘向穹顶。
其中一行格外明亮,是卫砚舟方才悄悄投的第二条:“现在,我想用一生,看她继续‘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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