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在楚智说出那句“关于匹诺康尼的未来”之后，这间森严得如同神殿的房间，便再次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所笼罩。
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楚智，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等待。
她身上的气势已经收敛，但那份属于帝国皇女与元帅的威压，依旧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压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上。
姬子优雅地端着红茶，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但她那微微眯起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一丝只有楚智才能读懂的，名为“期待”的光芒。
整个牌桌已经摆好，开胃菜也已上完，现在，是时候抛出真正的主菜了。
楚智迎着华的目光，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没有绕圈子，也没有玩弄任何话术，而是直接抛出了一颗足以将整个牌桌都炸得粉碎的重磅炸弹。
“我建议，对匹诺康尼进行改革。”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空气，没有丝毫变化。
华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楚智说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改革？
她身为仙秦帝国变法派的首领，每天听到的，念叨的，推行的，全都是“改革”这两个字。
这种建议，对她而言，毫无新意。
然而，楚智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重新勾起，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的意思是，彻底推翻仙秦留在这里的一切秩序。”
轰！
就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在这一刻，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凝练的气势，如同苏醒的火山，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杀意，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属于帝国权柄的煌煌天威！
“放肆！”
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后的空间，都因为她气势的暴走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扭曲悲鸣。
她死死地盯着楚智，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震怒”的情绪。
“楚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灼热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砸在人的心上。
“彻底改变仙秦的秩序？你这是要颠覆！是叛国！”
她虽然是变法派的首领，毕生致力于改变仙秦那已经腐朽僵化的制度，但她的所有行为，都有一个绝对不可逾越的底线——维护仙秦帝国的统一与统治！
她的“变法”，是在帝国的框架内，进行修补和改良。
而楚智的提议，却是要将整个框架都砸得稀巴烂！
这触及了她的逆鳞！
“匹诺康尼是仙秦的疆土！是始皇帝陛下开拓的星域！这里的一切秩序，都是在仙秦的律法下建立！你凭什么改变？你有什么资格改变？”
华厉声质问，属于元帅的铁血煞气与皇女的尊贵威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几乎要跪地臣服的恐怖气场。
面对华那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怒火，楚智却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闲心端起姬子为他准备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与华的雷霆之怒，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殿下，您误会了。”
他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需要您，或者说需要变法派，来亲自动手。”
华的怒火，猛地一滞。
她皱起眉头，眼神中的怒意被一丝困惑所取代。
“你什么意思？”
楚智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砸碎旧世界这种事，从来都是我们这些‘恶人’的专利。”
“仙秦盘踞在这座不夜城上空的时间也太久了。他们制定的规则，早已腐朽不堪，让这座城市变成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巨大牢笼。”
他的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面那片流光溢彩的罪恶之都，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
“所以，需要有人来打破这个牢笼。而这个角色，我们无名客，很乐意效劳。”
华的瞳孔，再一次收缩。
她不是傻子，几乎在楚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明白了对方那堪称疯狂的计划。
邀请自己前来，根本不是什么和平会谈。
之前那番关于仙秦未来的论述，也不是危言耸听的威胁。
那一切，都只是铺垫！
他们想要拯救这颗星球，却又深深忌惮着城市背后，那个名为“仙秦”的庞然大物。
所以，他们找到了自己。
找到了她这个仙秦帝国内部，最渴望“改变”，也最有能力“改变”的变法派领袖！
他们要自己，做他们的保护伞！
在他们掀起滔天巨浪之后，为他们挡下帝国最致命的怒火！
“疯子……”
华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哪怕是她，在想清楚这一切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是在刀尖上，跳着最疯狂的舞蹈。
然而，没等她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楚智接下来的话，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扼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殿下，这不也正是你所想要的吗？”
楚智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直视着华的灵魂深处。
“一个完美的变法试验场。”
完美的……变法试验场？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魔咒，瞬间击中了华内心最柔软、最渴望的地方。
“匹诺康尼的现状，就是一个烂摊子，星神遗骸这样的大事都没有通报帝国高层，可见他们对仙秦也未必有多忠诚。”
楚智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像魔鬼在耳边的低语。
“想象一下，殿下。由我们无名客出手，扫清这片土地上一切的枷锁和罪孽，将那些肮脏的、腐朽的、见不得光的旧秩序，连同那些旧人，一同埋葬。”
“当一切化为白地，一张干净的、可以任由您挥毫泼墨的白纸，就将出现在您的面前。”
“到那时，您所领导的变法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驻，以‘重建秩序’的名义，在这里，建立一个完全属于你们的、贯彻了你们所有理念的崭新世界！”
楚智张开双手，像是在拥抱一个伟大的未来。
“没有了守旧派的掣肘，没有了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你们可以尽情地施展抱负，将那些只存在于蓝图上的构想，一一变为现实。”
“让我们、让仙秦、让全宇宙都看一看，变法派真正的能力！”
“告诉他们，仙秦的未来，不在守旧，而在革新！”
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楚智为她描绘的那幅画面，对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完美的、不受干扰的变法试验田！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真的能成功，那将是她和整个变法派，最辉煌的政治资本！足以让她们在与守旧派的斗争中，取得重要的优势！
可是……
理智，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升腾的火焰。
她见惯了仙秦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见惯了太多笑里藏刀、背后捅刀的阴谋诡计。
楚智的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地契合了她所有的需求。
但这……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的姿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楚智的伪装层层剥开。
“你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
她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无名客冒着与仙秦彻底决裂的风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帮她实现政治抱负。
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图谋。
是想借此机会，在匹诺康尼扶植起一个亲近无名客的傀儡政权？还是说，他们看中了这座星球里的什么东西？
面对华那充满了戒备与猜疑的质问，楚智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奇妙的变化。
他像是真的被问住了，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迎着华那审视的目光，用一种无比坦诚，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出了一个让华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的答案。
“因为我觉得世界不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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