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根那苍老的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集市上短暂的寂静被更勐烈的喧嚣所取代。只是这一次，许多目光在扫过李癫三人时，都带上了明显的忌惮与敬畏。雷霆癫王的名号，伴随着他狠辣的手段和那件能吞噬记忆的诡异令牌，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凋零树桩迅速传播。
李癫对此浑不在意，甚至颇为享受这种“清净”。他让石皮和铁木继续看着摊位，自己则揣着那几个记忆光球，以及从血爪团混混那里“缴获”的零碎，开始在集市里更深入地闲逛起来。
他不再只看那些摆在外面的普通货色，而是将注意力投向了一些看起来更隐秘、或者摊主气质更不凡的角落。
在一个由几块巨大兽骨搭成的简陋棚子下，一个穿着布满油污皮围裙、正在叮叮当当敲打一块奇异金属的矮壮穴居人吸引了李癫的注意。那穴居人锤下溅起的火星，竟然带着一丝丝幽蓝色的电光，而那块金属在敲打中，正逐渐形成一柄短匕的雏形，匕身隐约有天然的雷纹浮现。
“老板，这匕首有点意思，用什么打的？”李癫蹲在摊位前，拿起旁边几件已经完工的、带着类似雷纹的小物件把玩着。
那穴居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烟火熏得黝黑、布满褶皱的脸，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泣雷铁’，只有在血月之夜被天雷噼中、又浸过龙鳄血的沼泽黑铁才能形成。好东西，就是太难搞。”他看了一眼李癫腰间的噬秽雷令，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身上那玩意，气息更霸道。有兴趣订做点东西？用你边角料换也行。”
李癫笑了笑，不置可否，放下手中的物件：“再说吧，我先逛逛。”
他又来到一个由暮光精灵经营的摊位前，这里出售的是一些用阴影线绣制的卷轴和几瓶闪烁着微光的药剂。那暮光精灵摊主冷漠地看了李癫一眼，没有说话。
李癫拿起一个卷轴，感觉到上面附着着微弱的空间波动：“这是什么？”
“低级阴影陷阱卷轴，触发后释放束缚阴影。”暮光精灵言简意赅。
“有没有……关于血苔林，或者腐烂沼泽深处的地图、情报？”李癫试探着问道。
暮光精灵摇了摇头：“那种情报价值很高，不会摆在这里。如果你真想要，可以去巨树底层的‘暗语酒馆’碰碰运气，那里经常有一些专门贩卖情报的‘乌鸦’出没。不过，小心被啄瞎眼睛。”
“暗语酒馆？谢了。”李癫记下这个名字，放下卷轴离开。
他逛了一圈，用那些零碎材料和从血爪团那里抢来的钱，换了几种墨菲斯清单上标注的、腐苔镇缺少的草药和矿物样本，又给石皮买了一大块烤得焦香、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后腿肉，乐得石皮龇牙咧嘴。
随后，他按照暮光精灵的指引，来到了那株庞大凋零巨树的底部。这里开凿出的洞口更大，如同巨兽的嘴巴。洞口上方，用某种发光的苔藓歪歪扭扭地拼凑出“暗语酒馆”四个字。
一股混合着劣质酒精、汗臭和某种迷幻草药气味的暖风从洞口涌出。李癫皱了皱眉，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酒馆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用头骨制成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客人，交谈声、骰子声、酒杯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李癫的出现，让靠近门口的几桌人安静了一瞬，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噬秽雷令上停留片刻，然后又各自恢复了之前的喧闹，但显然有不少人都在暗中关注着他。
李癫径直走到吧台。酒保是一个独眼的、皮肤如同树皮般粗糙的人形生物，正默默地擦拭着一个杯子。
“来杯你们这最烈的。”李癫扔过去几枚从血爪团那里得来的、品质最差的货币。
酒保瞥了一眼货币，又看了看李癫，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浑浊的、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推了过来。
李癫端起杯子，闻了闻那刺鼻的、带着腐臭味的气息，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喉咙直窜胃里，随即竟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精力充沛感。
“啧，够劲。”他赞了一句，靠在吧台上，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酒馆内的众人，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和交谈的碎片。
“……血爪团那几个废物，踢到铁板了……”
“……听说叫雷霆癫王？从腐苔镇来的……”
“……腐苔镇？那个之前被千目教团盯着的小地方？看来换主人了……”
“……他腰上那牌子邪门，连记忆蜂巢的乌鸦都吃了亏……”
“……流浪者之刃的卡加斯也在他手里栽过……”
“……最近沼泽不太平，血苔林扩张太快了，好多狩猎队都没回来……”
“……听说‘血肉教团’那些疯子也在附近活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零碎的信息汇入李癫脑海，让他对周边形势有了更清晰的把握。他注意到，在酒馆最角落的一个阴影里，独自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将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那人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若非李癫神识敏锐，几乎会忽略过去。
直觉告诉李癫，这很可能就是他想要找的“乌鸦”——情报贩子。
他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在对方对面坐下。
“朋友，一个人喝酒多闷，聊聊？”李癫咧嘴笑道。
斗篷人抬起头，兜帽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出：“不喝酒。想买什么？”
“消息。”李癫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关于血肉教团，他们在找什么？还有，血苔林深处，除了那见鬼的母树，还有什么？”
斗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李癫的价值和风险。“血肉教团的消息，五百蚀骨币，或者等值的能量结晶。血苔林深处的信息，更贵，而且不保证准确，需要预付三分之一。”
蚀骨币是凋零树桩及周边区域流通的一种货币，由某种强大生物的骨头混合特殊材料制成，蕴含着微弱的能量。李癫手里那点钱显然不够。
“钱没有，”李癫拍了拍腰间的噬秽雷令，“用这个抵，怎么样？让你感受一下？”
斗篷人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兜帽下的黑暗似乎都波动了一瞬，他勐地向后靠去，语气带着一丝惊怒：“收起你那危险的东西！我不想变成白痴！”
李癫遗憾地耸耸肩：“那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换个方式支付。”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腐朽母树’和‘血月之源’的秘密，换你的消息，如何？保证是你没听过的大料。”
斗篷人再次沉默，似乎在权衡。李癫的凶名和那诡异的令牌，让他不敢轻易拒绝，而“腐朽母树”和“血月之源”又是极其敏感且价值连城的话题。
“……你说。”最终，好奇心和对潜在巨大利益的贪婪压过了警惕。
李癫嘿嘿一笑，凑近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母树，怕雷，尤其是……带点特殊意境的雷。”他指了指自己的令牌，“而我，刚好专业对口。至于血月之源嘛……我怀疑它不是什么单纯的灾难源头，它更像是个……活物，或者至少，有某种意识在背后操控。证据？我在腐苔镇附近，抓到过几个被血月之力深度侵蚀的家伙，他们临死前都念叨着同一个词——‘苏醒’。”
这番话，半真半假，九假一真，却恰好戳中了斗篷人知识体系中的一些隐秘传闻和猜想，顿时让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你确定？”斗篷人声音沙哑。
“爱信不信。”李癫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现在，该你付‘定金’了。血肉教团，他们在找什么？”
斗篷人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们在找一颗‘心脏’，传说中在远古时期，随着血月初次降临一同坠落的‘污秽之心’。据说那颗心脏蕴含着最本源的血月之力，能够重塑血肉，创造新的生命形态。他们最近的活动迹象表明，他们怀疑那颗心脏，可能就藏在血苔林深处，被‘腐朽母树’看守着，或者……与之融合了。”
污秽之心？与母树融合？
李癫眼中精光爆闪！这情报，价值惊人！
“有点意思。”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继续，血苔林深处还有什么？”
“母树只是最明显的威胁。深处还存在着一些因血月之力和母树气息变异而成的古老存在，比如‘织网者’——一种能操控灵魂丝线的巨大蜘蛛变种；还有‘哀嚎女妖’群落，它们的尖啸能直接撕裂灵魂；最危险的，据说是母树的‘守护者’，一种由无数腐烂根须和骸骨凝聚而成的巨型构装体，实力堪比一方领主……”
斗篷人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尽可能详细地说出，显然是想换取李癫后续关于“母树弱点”和“血月意识”的更多细节。
李癫听完，满意地站起身：“谢了，朋友。你的消息很有用。至于后续……看你表现，有机会再合作。”
说完，他不等斗篷人反应，便大笑着转身离开，留下斗篷人在阴影中脸色变幻不定，不知自己这笔交易是赚是亏。
走出暗语酒馆，李癫看着外面混乱而诡异的集市，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
污秽之心，腐朽母树，血肉教团……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而浑水，才好摸鱼！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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