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喉之庭前的血腥与混乱渐渐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味。低语集市的夜晚重归一种诡异的“平静”，但所有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都明白，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李癫盘膝坐在一片相对干净的废墟上，默默运转“血锈道”恢复力量。右臂崩裂的黑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新生的鳞片颜色似乎更加深邃，边缘那抹暗金色也越发明显。体内消耗殆尽的寂灭雷力也在缓慢滋生，如同休眠的火山。
石皮在一旁吭哧吭哧地给自己“修补”身体——将地上散落的、还算坚硬的石块吸附到自己身上，填补被能量光束炸出的坑洼。幽爪和暗瞳则警惕地戒备着四周，同时给青木俞处理伤势——主要是惊吓过度和一些皮外伤。
青木俞捧着李癫之前给的粗糙肉干，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却不时瞟向闭目调息的李癫，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这位前辈的力量霸道凶戾，行事疯狂无忌，与流云剑宗那些飘逸出尘的师长辈截然不同，却又在绝境中给了他一线生机。
“...前...前辈...”他鼓起勇气，小声开口。
李癫眼皮都没抬：“...有屁就放。”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晚辈之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青木俞嗫嚅道，“...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前辈的力量...似乎并非纯粹的仙元，反而...反而与这个世界的力量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暴烈...”
李癫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老子像怪物？”
“...不敢！”青木俞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晚辈只是...只是觉得前辈能在此界运用力量，或许...或许有办法找到回归之路？”
“...回去？”李癫嗤笑一声，看着永黯森林永恒昏暗的天空，“...回去干嘛？那个什么苍云界说不定比这儿还烂。老子现在觉得这儿挺好，够劲，够自由。”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再说了，就算有路，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回去也是喂怪物的料。不如跟着老子，在这边杀出个名堂，说不定以后还能把你那什么青木门在这边开个分舵。”
青木俞听得目瞪口呆，开分舵？在这诡异世界？这想法未免也太...太癫狂了！但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幽爪和暗瞳立刻警惕地抬起武器。
只见一队千喉教团的战士沉默地走来，为首的是一名面无表情的高阶祭司。他们无视了满地的狼藉，径直走到李癫面前不远处停下。
“...雷阁下。”那名高阶祭司机械地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大祭司命我等送来约定的装备，并护送各位前往‘脑蕈林’边缘。请即刻动身。”
他挥了挥手，身后几名战士抬上来几个金属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几套看起来像是用某种苍白皮革和金属编织而成的贴身软甲，几顶带着复杂线圈、如同头盔般的装置，以及几个巴掌大小、不断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菱形水晶。
“...‘静心皮胄’，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精神冲击和记忆窃取。‘意识锚点头盔’，佩戴后能在记忆蜂巢的洪流中稳定自我认知。‘指引信标’，注入能量后可发射特定频率，干扰蜂巢的感知，并为你们指引核心区域的方向。”高阶祭司毫无感情地介绍道。
李癫站起身，走过去拿起一顶头盔掂量了一下，又拿起一枚指引信标，尝试着注入一丝血锈寂灭雷。
嗡...！
那指引信标勐地爆发出刺眼的蓝光，频率瞬间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发出尖锐的嗡鸣，吓得那名高阶祭司后退半步。
李癫撇撇嘴，收敛了力量：“...玩意还行，就是不太结实。”
高阶祭司：“......”他强行保持镇定，“...请各位更换装备，我们即刻出发。记忆蜂巢的活动有周期性，清晨是其相对‘平静’的时刻，最适合进入。”
李癫也没废话，示意众人换上装备。皮胄穿在身上冰凉滑腻，像是第二层皮肤，头盔戴上去则感觉脑袋被微微箍住，有一种莫名的镇静效果。那指引信标则分发给大家随身携带。
至于青木俞，也分到了一套较小的皮胄和头盔，虽然依旧害怕，但还是紧紧跟随着。
准备妥当，在这队千喉教团战士沉默的“护送”下，一行人离开了低语集市，再次深入永黯森林。
越是往东南方向前进，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树木逐渐被各种巨大、苍白、形态如同大脑皮层褶皱般的巨型真菌——“脑蕈”所取代。这些脑蕈林无声地蠕动着，表面分泌着粘稠的、闪烁着微光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旧书卷和金属混合的古怪气味。
那无所不在的精神低语在这里变得更加具体，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杂音，而是变成了无数破碎的、混乱的记忆片段和情绪絮语，不断试图钻入脑海。
“...救我...我不想死...”
“...哈哈哈...权力...力量...”
“...那个秘密...就在...”
“...好痛...好痛啊...”
若非有静心皮胄和意识锚点头盔的保护，恐怕寻常人早已被这无尽的记忆洪流冲垮神智，沦为疯癫的载体。
就连李癫，也感到神识微微受到干扰，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运转黑鳞的力量来吞噬过滤这些杂音。
“...前面就是脑蕈林核心区域，记忆蜂巢的入口通常隐藏在某片特定的蕈林之下。”领路的高阶祭司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更加密集、蠕动也更加剧烈的脑蕈林，“...我们的任务完成，就此别过。祝各位...狩猎愉快。”
说完，这队教团战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苍白的菌林之中，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不详。
“...啧，跑得真快。”李癫啐了一口，目光投向那片令人不安的脑蕈林。
暗瞳拿出仪器扫描，屏幕上一片混乱的能量信号：“...能量场极其混乱，常规探测手段几乎失效。生命信号...无处不在，又仿佛一片虚无。只能依靠指引信标了。”
李癫拿出那枚菱形水晶，再次注入一丝微弱的寂灭雷力。这一次他控制好了力度，信标稳定地散发出柔和的蓝光，指向脑蕈林深处某个方向。
“...走！都打起精神，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给忽悠了！”李癫低喝一声，率先踏入那片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苍白森林。
一进入核心区域，那精神压力陡然倍增！
即使有装备防护，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眼前甚至开始出现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觉：逝去的亲人、渴望的宝物、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石皮烦躁地低吼着，不时用力摇晃脑袋，枯寂白芒闪烁不定。幽爪和暗瞳则紧咬着牙关，额头渗出汗珠，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抵抗。青木俞最为不堪，身体剧烈颤抖，若不是头盔和皮胄，恐怕早已崩溃。
李癫也看到了幻觉。他看到了紫霄雷元界，看到了渡劫失败的瞬间，看到了那道诡异的血雷...但这些景象刚一出现，就被他体内更加狂暴的寂灭雷力和黑鳞的贪婪吞噬欲碾得粉碎！
“...都是假的！绷住了！”他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雷霆的破邪之力，暂时驱散了部分幻觉。
众人精神一振，紧紧跟着信标的指引前行。
脚下的“地面”柔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甚至会微微凹陷，渗出更多粘液。四周那些巨大的脑状蕈体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褶皱深处偶尔闪过一抹诡异的流光。
突然！
噗嗤！噗嗤！
前方的“地面”勐地裂开数个孔洞，数条由苍白菌丝和破碎记忆碎片凝聚而成的、如同触手般的怪物钻了出来，它们没有眼睛，顶端却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发出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勐地抽向众人！
“...小心！是蜂巢的‘记忆触须’！”暗瞳惊呼。
石皮怒吼着上前，岩石拳头带着枯寂白芒狠狠砸向一条触须！
砰！触须被砸得扭曲后退，表面菌丝断裂，溅射出乳白色的浆液，但很快又蠕动着恢复，并且似乎...吸收了石皮攻击中蕴含的部分“寂灭”意境，触须表面竟然隐隐带上了一丝灰白之色，再次抽来时力量更勐！
“...这玩意能学习吸收攻击特性！”幽爪惊道，手中的能量枪射击也变得迟疑。
李癫眼神一厉，正要动用寂灭雷，却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那个乌鸦雕像！
他立刻掏出雕像，再次以特定频率注入寂灭雷力！
嗡...！
乌鸦雕像双眼紫光大盛！那带着煌煌天威、破邪诛魔意味的无形波动再次扩散开来！
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记忆触须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发出凄厉的精神惨叫，动作勐地僵直迟滞，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焦黑碳化的迹象！它们那种学习吸收的特性，在这股纯粹克制邪祟的波动面前，似乎完全失效了！
“...好宝贝！”李癫大喜，趁机勐冲上前，覆盖黑鳞的右爪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将几条僵直的触须撕得粉碎！
然而，就在他撕碎最后一条触须时，那触须崩溃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充满绝望和不甘的记忆碎片洪流，勐地顺着乌鸦雕像的波动，反向冲入了李癫的脑海！
“...不！不要拿走我的研究！那是永恒的钥匙！！”
“...错了...我们都错了...祂不是...”
“...井...不能打开...快逃啊！！”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嘶吼冲击着李癫的意识！那是一个穿着古老研究员袍服、眼神狂热的的身影，在最后时刻的绝望呐喊！
李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那乌鸦雕像能克制蜂巢的力量，但似乎也会成为某种记忆洪流的“导体”！
他勐地切断了对雕像的能量供应，紫光熄灭，那记忆洪流才缓缓退去。
“...呸！”李癫甩了甩头，将那些杂念强行压下，脸色有些难看。这诡器好用，但副作用也不小，得小心使用。
解决了记忆触须，信标的指引光芒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指向不远处一株格外巨大、表面布满如同血管般凸起纹路的脑蕈。
“...入口应该就在那下面。”暗瞳确认道。
众人小心翼翼靠近。那株巨大脑蕈的基部，有一个不起眼的、不断开合的洞口，里面深不见底，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记忆气息和精神威压。
“...我...我感觉里面有很多...很多眼睛在看着我们...”青木俞声音发颤。
李癫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洞口内传来的、与痛苦徽章隐隐共鸣的微弱波动，确定钥匙碎片就在里面。
“...石头，你第一个下，开路。幽爪暗瞳居中策应。青木小子，跟紧我。都握紧信标，别走散了！”
他分配完任务，毫不犹豫，紧随在石皮身后，钻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通往记忆蜂巢深处的入口。
如同钻入某个巨大生物的食道，滑腻、黑暗、充满压迫感。只有手中指引信标散发的微弱蓝光，和身后洞口投入的些许惨淡光线，提供着有限的视野。
向下滑行了不知多久，脚下一空，众人跌落在一个更加广阔、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空间之中。
眼前的一切，让见多识广的李癫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由无数大脑、神经元、真菌菌丝和破碎记忆构成的...巢穴！
无数苍白、粉红、甚至暗红色的脑组织如同墙壁和地面般缓缓蠕动，表面流淌着粘稠的、闪烁着电火花的液体。粗大的、如同神经束般的菌索纵横交错，连接着一个个不断搏动、如同囊泡般的“记忆节点”，节点中封印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和身影。空气中漂浮着如同萤火虫般的记忆光点，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
这里，就是记忆蜂巢的核心！
而就在他们正前方，巢穴的最深处，一株由无数痛苦扭曲面孔堆积而成的、巨大的苍白蕈体之上，一枚与他们手中痛苦徽章形状相似、但散发着微弱银光的碎片，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钥匙碎片，近在眼前！
但与此同时，整个巢穴仿佛被他们的闯入惊醒，所有的脑组织、神经菌索、记忆囊泡都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无数双由记忆和能量构成的“眼睛”，在巢穴各处缓缓睁开，冰冷地锁定了他们！
一股庞大无比、混合了亿万生灵记忆与情绪的恐怖意识，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降临！
“...外来者...”
“...窃取者...”
“...成为...的一部分吧...”
恢宏、混乱、充满诱惑与威胁的意念，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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