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连绵的群山和脚下初具规模的营地染上一层沉郁的金红。陆小龙独自一人,屹立在新建哨所的最高了望台上,任凭山风吹拂着他染满征尘的衣襟。极目远眺,视线所及之处,是他用血与火艰难夺取并勉强守住的一方天地。这里不再是SNLA的防区,而是他陆小龙的“地盘”。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而真实的感觉压在他的肩头,也充盈在他的胸间。这不是SNLA授予的虚衔,而是他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基业。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翻滚着自军校毕业以来的一幕幕腥风血雨。
他想起了初到司令部时的格格不入,那参谋部里精致的地图、繁琐的电文与前线阵地的泥泞和硝烟形成的巨大反差。林参谋审视的目光,沙盘推演上的唇枪舌剑,还有那第一次根据零星情报碎片,大胆推断出吴登偷袭计划时的惊心动魄。那时,他更像一把被雪藏的利刃,在智慧的博弈中磨砺着另一种锋芒。
“雷霆行动”的惨胜如同昨日。他仿佛又能闻到作战室里弥漫的紧张烟雾,听到无线电里传来岩迈率领的迂回部队失联时的静电噪音,感受到那份将战友性命和战役胜负系于自己一个建议之上的巨大压力。胜利的欢呼背后,是岩迈重伤、部队伤亡过半的沉重代价。那一刻,他深刻体会到,高层的决策远不止地图上的箭头,每一个符号都浸透着鲜血。
波岩司令的认可和那纸任命状,将他推上了营长的位置。但等待他的不是鲜花与荣耀,而是一个烂摊子:士气低落、装备老旧、军官阳奉阴违、士兵面黄肌瘦。他记得自己如何用铁腕揪出贪污的副营长,如何在炮火连天的防御战中身先士卒,又如何在那场惨胜后的肃杀气氛中,用追回的军饷和公正的赏罚,初步赢得了这群兵痞的敬畏。
“毒牙”行动的冒险成功,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沉闷的战局,也彻底打响了“陆小龙”这三个字。但随之而来的,是吴登疯狂的、铺天盖地的报复。那才是真正的炼狱。防线在重炮下颤抖,士兵在弹雨中成片倒下,弹药耗尽,援军无望……他甚至不得不默许了那次针对“无主”毒品骡队的拦截,用沾着罪恶感的金钱,去换取救命的药品和弹药。生存,有时候比尊严更残酷。
岩坎教官临别前的告诫言犹在耳:“力量是猛虎……”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驾驭着这只猛虎,冲破了重围,但也感受到了虎爪的锋利和野性难驯。为了维持这支队伍,他不得不效仿其他军阀,默许了灰色的“征税”,与狡黠的商人周旋,甚至与危险的克钦独立军保持一种脆弱的默契。每一步,都仿佛在深渊边缘行走,与他最初单纯的复仇信念渐行渐远。
失去岩迈的痛楚,至今仍在深夜啃噬着他的心脏。那个憨厚的掸族汉子,是他从军校起就并肩作战的兄弟,最终为了掩护他和大部队,率断后小队全员战死,尸骨无存。还有扎图,那个爆破狂人,用他天才的技艺和癫狂的忠诚,多次在绝境中炸开生路,最终也消失在一次掩护撤退的猛烈爆炸中。他们的面孔,和更早之前死去的父亲、岩坎教官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构成他权力基石下无法忽视的累累白骨。
波岩司令的委任状和上校肩章,与其说是奖赏,不如说是一种正式的、无奈的承认。承认他这支脱离掌控却极具战斗力的力量,承认他华人身份下无法掩盖的军事才能,也承认SNLA目前需要他这把“尖刀”去撕开困局。但这认可背后,何尝没有忌惮和利用?他知道,司令部里,梭温父亲那些人仇恨的目光从未消失。
如今,他站在这里。手下有近千名能战之兵,控制着几条具有战略价值的山谷和通道,有了虽然微薄但相对独立的财源,甚至开始编织自己的情报网络。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听从命令的军官,也不再是那个东躲西藏的游击队领袖。他是司令,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话事人之一。投靠而来的小股武装看中的是他的实力,周边部落保持敬畏是因为他的枪炮,连政府军和吴登残部,在制定计划时也不得不将“陆小龙部”作为一个必须考虑的变量。
他摊开双手,这双手握过锄头,握过砍刀,握过步枪,发布过命令,也签署过处决令。掌纹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血污的气味。力量感澎湃涌动,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孤寂。
失去了太多战友,背负了太多人命,做出了太多违背初心的抉择。他走的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向的或许不是光明的复仇终点,而是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复杂的权力深渊。但他已无法回头。从他目睹父母被杀的那一刻起,或许命运就已注定他将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用最野蛮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
脚下的营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炊烟袅袅,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这一切,是他用无法计算的代价换来的。他不再是只为报仇而活的少年,他肩上扛着更多人的生死和未来。
陆小龙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感慨逐渐被一种冰冷的、磐石般的决意所取代。过去的牺牲无法挽回,脚下的道路唯有向前。他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立足的根基。仇恨未曾消减,但支撑他走下去的,已不仅仅是仇恨。
他望向南方吴登势力盘踞的方向,又望向西面政府军虎视眈眈的平原,最后目光扫过自己控制的山峦。
“这,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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