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猪的消化速度，食物通常在12-36小时内完成消化和排泄，这些残留物被摄入的时间，大致可以锁定在发现前的24-48小时内。”警视厅找来的兽医给出了专业建议。
目暮警官和佐藤美和子对视一眼，神色俱是一片凝重。
这就意味着凶手在井之头公园杀死近藤秀峰后，至少和剩下的尸块共处了五天，才将无法再存放的尸块运到养猪场进行处理。这个人非常谨慎，没有在案发后立即抛尸，可能是在观望警方动向，或者精心策划这个“终极毁灭”步骤。
“凶手住的地方要么人员混杂，要么就是非常偏远。”佐藤美和子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竟然能将尸块的主体部分安然存放数日，直到警方的注意力被毒岛桐子和小笠原僚也的死转移走，才运到养猪场进行最终处理……”
佐藤美和子抱着手臂，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手肘。藏匿尸体多天而不被周围人察觉，这在人口稠密、社区监督体系发达的东京都圈，几乎是一个奇迹。
日本的社区，尤其是规范的居民区，存在着无形的“监视网”——热心（有时是过于热心）的町内会干部、对邻居家动静了如指掌的主妇、严格的垃圾分类规则和固定收垃圾时间……任何异常，比如连续几天传出异味、深夜频繁出入、或者丢弃不寻常的垃圾袋，都极易引起注意和报告。
目暮警官完全赞成她的观点，他在白板上写下画出两个方块，第一个里面填了【僻地の一戸建て（偏远独栋）】，第二个里面填了【都市の盲点】。
“如果是第一种，凶手可能居住在埼玉、千叶或神奈川县等远离市中心的边缘地带，拥有带独立车库或储物室的独栋房屋。房屋之间间隔较远，邻里交往淡薄。”
“优势是隐私性高。可以使用大型冰柜或专业的冷藏设备来存放尸块，而不用担心压缩机的声音或散发的微弱异味被邻居察觉。运输尸体时，可以直接从自家车库装车，避开主要视线。”
“坪束，你带人去排查近藤议员关系网中，名下或长期租用此类房产的人员。再调查一下那些边缘区域是否有异常大量的用电记录（大功率冰柜）。”
佐藤美和子有些惊讶地偷瞄了他一眼，被目暮警官抓个正着：“怎么，以为我什么都不会？”
“不，当然没有。”佐藤美和子有些赧然：“我只是在想，也许我们本来就不需要那么依赖侦探。”
“你不懂，美和子，我已经老了。”
以米花町的超高犯罪率，作为主要负责这一片的老警察，他再升也升不上去，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法让人眼花缭乱，与其查错了被降职，不如交给侦探，顶多被骂几句软弱，这点面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但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你这么年轻就被人说是靠侦探升上去的警部，所以你可要好好努力，告诉所有人，你是不需要侦探也能把案子查明白的警察！”
“是！”佐藤美和子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平时总是出现在警视厅的毛利小五郎这次只在找黎芳兰的时候出现了一次，原来都是为了自己。
收拾好心情，佐藤美和子在【都市の盲点】下点了点：“凶手也可能反其道而行之，隐藏在东京都内那些人流复杂、流动性极高的“灰色区域”——例如新宿歌舞伎町、池袋某些区域、密集的廉价公寓楼......黎氏芳兰带西村美嘉去过的高田马场要重点排查。”
“在这些地方人员构成复杂，彼此戒备，互不关心。陌生面孔和异常行为是常态。搬运大型行李不会引起任何侧目。更重要的是，这里充斥着大量的“垃圾屋”，其本身散发的复杂气味就足以掩盖尸块产生的腐败味。凶手甚至可能租用了一个按日或周计费的、无人管理的廉价仓储间或事务所。”
佐藤美和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或者......tA可能本来就有一家事务所。”
目暮警官见她突然有些愣神：“有想到什么吗？”
“不，暂时还没有。”佐藤美和子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怀疑，她确实想到了给警方提供消息的徐明宇，但理由呢？徐明宇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心理扭曲的变态，而且就算他不喜欢黎氏芳兰，但他跟近藤秀峰、毒岛桐子和小笠原僚也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是先顺着养殖场的线索查查看，有确切证据了再说吧。
“我只是在想，凶手的动机很可能不仅仅是仇恨，还带着一种极致的蔑视与惩罚。无论是把黎氏芳兰缝在牛腹里沉到东京湾，还是将近藤秀峰“喂猪”，都给人一种仪式感。”
目暮警官点头：“是啊......惩罚，这几个人在凶手眼里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不知道，总之，这个凶手的心理在一步步扭曲，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佐藤美和子道。
“杀黎芳兰和近藤秀峰的时候他还会藏尸，杀毒岛桐子的时候，他和泥参会的下属只有一墙之隔。等到了小笠原僚也，他直接在小笠原僚也家里安装了炸弹 ，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麻木了，除了被波及的世良真纯，他还以及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完全无辜的、被小笠原僚也勒索的演员堂本强介。”
“也许他一开始杀人的动机是复仇之类还带有一些正义感的想法，但从堂本强介开始，他已经疯了。”
目暮警官深觉棘手：“也就是说，如果再不找到他，摸清他杀人的原因和规律，他还会再次出手。”
“他一定会再次出手。”佐藤美和子深深吸气：“不过除了这次在养殖场里的发现，我们还有一次找到他的机会。”
目暮警官道：“小笠原僚也。”
“没错，他把堂本强介的脸打烂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被炸死的是小笠原僚也。”佐藤美和子道：“不知道小笠原僚也现在是死是活。”
“如果小笠原僚也死了，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堂本强介的脸打烂呢？”佐藤美和子掐着眉心：“这几个人的死里面，唯独就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通。”
目暮警官道：“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布置炸药的时候恰巧被过来赴约的堂本强介撞到，所以只能灭口呢？”
“我记得和世良真纯在一起的那个藏在冰箱里幸存的外国女孩说，她们找到小笠原僚也的家时，门没有锁。”目暮警官记得很清楚。
“她们进去时没注意让门关上了，从关门那刻起，炸弹开始倒计时。以炸弹的触发条件看，他可能不是忘了锁门，而是布置炸弹时不能锁门。”
佐藤美和子：“所以凶手砸堂本强介的时候没锁门？他不怕邻居过来直接开门撞见吗？”
“那就是杀完堂本强介之后才布置的炸弹......”目暮警官回过味儿了：“不对。”
还原一下当晚的遇害顺序，小笠原僚也肯定是第一个，当时是否已经死亡暂时不清楚。
第二个遇害的堂本强介大概率是因为撞见凶手被灭口。凶手砸烂了堂本强介的脸让人一时辨认不出客厅里的人是谁（为防被邻里看到，砸人时一定是锁着门的），然后凶手给门开了一条缝 ，布置好炸弹后离去。
第三个遇害的世良真纯和外国小女孩打开门，然后被锁在门内，炸弹引爆，世良真纯死去，警察到来。
“小笠原僚也不在室内，堂本强介也已经死亡，所以他布置这个炸弹针对的到底是谁？”目暮警官面色古怪：“总不会是世良真纯和她身边的小女孩吧？”
佐藤美和子觉得不可能：“谁能预料到她们两个会出现在那里......对了，那个外国小女孩说她和世良真纯为什么要去那里了吗？”
目暮警官摇头：“她们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上面打过招呼，叫我们不要深究，说是涉及外国人，且纯属巧合，和这件案子没有关系。”
佐藤美和子对这个理由十分不满：“一边叫我们尽快查明真相，一边这不能提那不能问的。除了帮倒忙和催催催，他们还能干什么？”
“目暮警官！”之前被拉莱耶夸过的那个小警察跑了过来：“您让我们查的养猪场访客名单有结果了！”
在养殖场发现尸体后，目暮警官就叫人筛查了所有在这个时间窗口内到访的供应商、检疫人员、维修工。重点排查不属于常规往来名单的访客和陌生面孔、在深夜或凌晨等非正常工作时段到访的记录，以及能够运送大量“货物”的车辆信息。
“养殖场门卫说，前天晚上有个肥料公司的抽样员上了门。”小警员道：“当时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下着大雪，那个抽样员开着一辆白色轻型厢车。门卫老人说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体工作服，外面有反光背心，带着帽子和防疫口罩，鼻梁上有一架普通的黑框眼镜。”
“养殖场老板说，那天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他接到了县畜产卫生指导所的电话，说有疫情报告要紧急抽样，派了工作人员堵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让老板留个门，工作人员会自己取样。”
“十点半，”佐藤美和子摇头：“这种时间，老板就算觉得不对劲也不能打电话去相关部门确认，除非部门里有亲戚，凶手果然很谨慎。”
“说到亲戚，门卫其实就是老板的大舅，他根本不想冒着雪去猪圈，从窗户和监控里看到像模像样的车和人影，用对讲机说了一下猪舍的位置和进入方法就把人放进去了。”
目暮警官夸奖道：“你查得很快啊。”
“因为这件事老板有印象，门卫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说，我配合老板一诈他他就全交代了，气得老板当场就把他大舅解雇了。”
小警员扬了扬嘴唇，又放下来：“我核实过，县畜产卫生指导所说根本就没这回事，但那个人使用的电话号码是无法追踪的预付费电话。所以就算知道他是假的也......”
“他肯定知道这个门卫不靠谱，所以才会选择这家养殖场。”佐藤美和子闭上双眼，在心里对凶手进行侧写。
——极度冷静、计划周密、具备相当的反侦察能力；对养猪场的运作和猪的消化特性有所了解，可能事先进行过研究甚至试验；耐心十足，可能有农业、畜牧、医学或屠宰相关背景，能够熟练地进行分尸和运输；很可能独自作案，或者有一个极小、极信任的同伙......
——你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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