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兽。沈知意拉着行李箱，站在街角，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终于熄了灯。他睡了。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楚淹没。
她没有去机场，也没有去火车站。那些地方太容易被找到。她只是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远离市中心的老旧小区的地址。那是她大学时租住的房子，合同尚未到期，钥匙还在她包里。像个预先埋下的伏笔，如今成了她唯一的退路。
出租车驶过依旧霓虹闪烁的商业区，沈知意靠在车窗上，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橱窗。她记得周幕凛曾指着其中一家珠宝店对她说：“下次送你更好的。”那时他眉眼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不过短短数月，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已被现实磋磨得形销骨立。
老房子带着久无人居的尘埃气息。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将行李箱放在角落。房间很小，与那个宽敞明亮的公寓天壤之别。她坐在落满灰尘的沙发上，没有力气去收拾，只是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
身体的疲惫终于压垮了强撑的意志。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啜泣，是那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绝望的悲恸。她放任自己哭了很久，直到喉咙哽咽，眼睛肿痛。
天快亮时，她终于动了。拿出备用手机，插上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然后，她将常用的手机卡取了出来，却没有立刻折断或丢弃。她只是看着那张小小的芯片，里面存着与他所有的通话记录，那些深夜的“到了”，那些疲惫的“晚安”。最终，她将它小心地包好，放进了钱包最里层。仿佛斩断一切的是她，而偷偷留下一点念想的，也是她。
她知道这很矛盾，很不彻底。可她做不到真正的杳无音信，至少，现在做不到。
与此同时，公寓里。
周幕凛是在清晨六点醒来的。脖子因为趴睡的姿势而僵硬酸痛，他揉着脖颈，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身边——空的。
他愣了一下，睁开眼。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知意？”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卧室里回荡，无人应答。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他起身下床，走出卧室。客厅里安静得可怕，餐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好的温水，厨房里也没有早餐的香气。
他快步走向她的衣帽间。门开着，里面空了一半。她常穿的那几件衣服，她喜欢的那个软布行李箱，都不见了。
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冲回卧室，打开她的首饰盒——那对珍珠耳钉安静地躺在绒布上，旁边是那张他写的便签。
【牛奶热一下再喝。】
一切仿佛都和昨天一样，除了她不见了。
“沈知意！”他提高了音量，在各个房间寻找，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浴室，客房，阳台……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客厅的茶几上。烟灰缸下，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有些发抖地拿起纸条展开。
【我走了。别找我。保重。】
干巴巴的九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心上来回拉扯，钝痛蔓延。
他猛地将纸条攥紧，纸团硌在掌心。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昨天晚上她还好好的，虽然安静，但还给他热了牛奶，还叮嘱他早点休息。为什么一觉醒来，她就消失了？留下这样一句冰冷的话？
是母亲又来找过她？还是……她终于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日子？
巨大的恐慌和失去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起她最近看他的眼神，那里面除了心疼，似乎还藏着他读不懂的决绝。他以为那只是担忧，却没想到是告别的前奏。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得到的永远是同一个结果。他开始给她发微信，语音，视频请求……全部石沉大海。
她真的走了。用一种最彻底的方式，切断了他所有的联系。
周幕凛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拉扯着头皮，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心脏那处仿佛被挖空一样的剧痛。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望着那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像在凌迟他的心。
“沈知意……”他低哑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你怎么能……这么狠……”
他以为他正在为了他们的未来奋力拼搏，哪怕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却没想到，他视若珍宝的未来，她不要了。
她选择了他母亲口中的“不拖累”，用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方式，“成全”了他。
这一刻，什么商业危机，什么家族责任，在失去她的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仿佛瞬间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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