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蒸汽混着油污味,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水槽里堆叠的碗盘仿佛没有尽头。滚烫的水,刺鼻的洗洁精。手指泡得发白,破皮,隐隐作痛。
沈知意埋着头,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擦洗,冲刷,摆放。
身体的极度疲惫是种麻醉。让她暂时无法思考。
老板娘尖利的催促声。其他帮工麻木的眼神。狭小空间里持续的碰撞声响。
她只是其中一道沉默的影子。
**偶尔直起腰,捶打酸胀的后背时,目光会无意识地掠过窗外。街对面巨幅电子屏上,正轮番播放着奢侈品广告,模特颈间的珠宝闪烁着冰冷遥远的光。那是她曾触手可及,如今却隔着一个世界的生活。她迅速低下头,将手重新浸入油腻的热水里。**
下班时,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指尖被汗水浸得模糊了图案。
坐在店后巷冰冷的石阶上。一碗清可见底的面汤。咸涩,滚烫。顺着喉咙滑下,暖不了冰冷的四肢。
夜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城市高楼缝隙里,漏不出几颗星星。
那里曾有一个能看见整片星海的露台。
她低下头,慢慢喝完了汤。将碗还给老板娘时,对方瞥了她一眼,难得没再催促。
**走回那间拥挤的床位房。同屋的女人正用劣质的化妆品描画眉眼,准备上夜班。看到她回来,撇撇嘴,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香水和烟味。**
沈知意缩在自己的下铺,从枕头下摸出那支她唯一带出来的、用了很久的绘图笔。笔身被摩挲得光滑微温。她紧紧攥着,像握住一点微弱的、与过去那个自己的联系。
**闭上眼。不是星空大海。是洗碗槽里泛着的油腻泡沫。是老板娘算计的眼神。是床头室友落下的一根卷曲假睫毛。**
现实粗糙的纹理,磨砺着她曾被他娇养得细腻的感知。
痛,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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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周幕凛站在客厅中央。落地窗映出他僵立的身影,像个孤零零的标点。
她常坐的沙发角落,还放着那本翻开的素描本。几根她用惯的绘图笔,散落在茶几脚下。
空气里,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淡香,似乎还没完全散去。
**他走过去,指尖拂过纸页上流畅的线条。是她画的海,他们一起看过的海。线条自由而充满生命力,与他世界里那些规整冰冷的图表截然不同。**
当时她笑着说:“以后心烦的时候,可以来这里。”
现在,他心烦意乱。却哪里也去不了。那片海,因为她的离开,失去了所有颜色。
助理的电话打断寂静。依旧是毫无进展的汇报。
“继续找。”声音干涩嘶哑。他自己都听出了里面的偏执和一丝……近乎绝望的疯狂。
挂断电话。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
他从未尝过这种滋味。求而不得。失控。像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棋手,突然被一枚棋子亲手掀翻了棋盘。
手机屏幕在远处的地毯上亮起。母亲的名字。催促,提醒,关于另一个门当户对女人的安排。那些他曾经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无需多想的人生步骤。
此刻看来,却无比讽刺。
他猛地走过去捡起手机,几乎要用力砸第二次,却最终只是死死攥紧,指节泛白。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最烈的酒。没有用水稀释,直接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像吞下了一团火。**
却压不住心底那片不断扩大、冰冷刺骨的虚空。
他想起她最后一次看他。那双总是清亮映着他的眼睛,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和一种……他当时未能读懂的了然。
她说:“我们结束了。”
不是赌气,不是试探。是通知。是判决。
他当时为什么没信?为什么还要用更伤人的话去刺她?试图用惯常的碾压姿态让她屈服?
因为他笃定她离不开。笃定她最终会像以前一样,被他给的糖果哄回来。
可他忘了。或者说,他从未真正看清过。她清冷顺从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宁折不弯的心。
她不是温室里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花。
她是一株长在悬崖边的韧草。看着柔弱,根却紧紧扎在石缝里,迎着风霜。
他以为用最好的花盆和养料就能轻易移栽她,让她只为他绽放。
却反而亲手折断了她的根茎。
又一杯酒下肚。醉意却迟迟不来。
清醒地痛着。反而更折磨人。每一个细节都在放大: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她最后那些带着血泪的控诉,以及这个房间里无处不在的、关于她的痕迹。
他瘫坐在沙发上,手背覆住眼睛。昂贵的真皮面料冰凉。
黑暗中,只剩她离开时,那扇门合上的轻响。
一遍遍回荡。
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祭奠他刚刚意识到,却已然失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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