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
急诊室的隔帘拉上，形成一个狭小私密的空间。医生正在为周幕凛清洗伤口、缝合。镊子和针线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知意站在一旁，脸色比周幕凛这个伤员还要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嵌入掌心而不自知。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医生的动作，看着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皮肉外翻的伤口，每一下缝合都仿佛针扎在她心上。
周幕凛靠在诊疗床上，眉头因疼痛而微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呻吟。他的目光偶尔掠过沈知意，看到她那双盛满了惊恐、愧疚和泪水的大眼睛，心底那点算计竟奇异地淡了些，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异样情绪。
但他很快将这点情绪压了下去。目的尚未完全达成。
“有点深，好在没伤到主要神经和血管，但近期这只手臂不能用力，需要定期换药，注意不要感染。”医生包扎好伤口，嘱咐道，“可能会留疤。”
“嗯，麻烦医生了。”周幕凛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带着伤后的虚弱。
留疤？沈知意的心又被狠狠揪了一下。都是为了救她……
处理好伤口，护士示意可以去拿药了。周幕凛试着想用受伤的右手去拿放在旁边的西装外套，动作明显有些吃力笨拙。
“我来！”沈知意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拿起外套，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未受伤的手背，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周幕凛抬眼看她，目光深邃。
沈知意触电般移开视线，脸颊微热，心跳失序，只能低头假装整理他的外套，那上面还沾着点点已经干涸变暗的血迹，触目惊心。
回去的车里，气氛更加微妙。
周幕凛闭目养神，侧脸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脆弱。沈知意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距离很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消毒水味的冷杉气息。那股曾经让她感到压迫和危险的味道，此刻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心安和心疼。
她偷偷看他，目光落在他包扎着厚厚纱布的手臂上，心里五味杂陈。感激、愧疚、后怕，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的依赖感，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而上。
她之前那么坚定地逃离，恨他的霸道和操控，可当他真的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重新出现，并为她受伤时，她发现自己筑起的所有心防，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坏？至少，在危急关头，他选择了保护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
车子停在她租住的小区楼下。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沈知意下车前，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真挚的感激，“你的手……真的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周幕凛睁开眼，看着她。路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眼睛还红肿着，像受惊后的小鹿，带着一种脆弱的美丽。
“不用谢。”他声音低沉，“任何人看到都会这么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倒是你，吓坏了吧？晚上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体贴。
这体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知意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的眼圈又红了，慌忙低下头：“嗯……那你……你也好好休息，记得按时换药。”
说完，她像是怕自己再失态，匆匆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进了单元门。
周幕凛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目光深沉难辨。
助理从前座回过头，低声请示：“周先生，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乱说话。那个撞到展架的人……”
周幕凛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做得干净点。”他淡淡吩咐，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另外，把我接下来一周的行程空出来。”
“是。”助理虽不解，但不敢多问。
周幕凛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苦肉计只是开始。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攻心。
他要趁着她心防最脆弱、情感最波动的时候，一举拿下。
让她彻底沦陷，再无逃离的可能。
而此刻的沈知意，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他那件带着血迹和冷杉气息的西装外套。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她将脸埋进那件外套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那股令人心安又心乱的气息。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他推开她时决绝的背影，他流血的手臂，他忍痛的表情，他安抚她的眼神，他虚弱的声音……
每一种画面，都让她心脏紧缩。
恨意和恐惧，在绝对的“救命之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她好像……再也无法用从前那种戒备和怨恨的目光去看待他了。
心里的那道裂缝，已经越来越大，再也无法弥合。
窗外，夜色浓重。
而她的心，比夜色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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