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堂的门被推开时,穿堂风卷起满地竹影。
李云飞刚跨进门槛,后颈的寒毛便根根竖起——正中央的檀木剑架前,林沧海负手而立,腰间\"太阿\"剑的鲨鱼皮剑鞘泛着幽光,他望着李云飞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尖。
\"李兄弟。\"林沧海的声音比月光还冷,\"这盏灯,是我让弟子提的。
这演武堂,也是我让你来的。\"他忽然抬手,指节叩在剑架第三柄剑的铜饰上,\"可我更想请你来的...是这把剑。\"
李云飞的喉结动了动。
袖中竹笛微微发烫,苏青竹的声音在识海炸响:\"他在试探!
飞狐门玉佩现世,华山派百年前与飞狐门有过剑契,林沧海怕是早存了查探之心!\"
\"林掌门有话不妨直说。\"李云飞把腰板挺得更直,嘴上却挂着混不吝的笑,\"在下就是个街头耍把式的,您老要是想问我赌坊欠了多少债——\"
\"住口!\"林沧海突然踏步上前,掌风带得剑架上的木牌哗啦啦响,\"你腰间玉佩,是飞狐门'九灵印'。\"他的指尖几乎戳到李云飞心口,\"当年飞狐门覆灭前夜,我师父曾见门主抱着个襁褓冲出火场。
那孩子左腕...有青竹纹胎记。\"
李云飞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十岁那年在巷子里被混混扒光衣服时,老乞丐盯着他左腕惊呼\"青竹显灵\",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腕说\"找飞狐\"时,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你究竟是谁?\"林沧海的声音沉如雷霆,\"为何持有飞狐门信物?\"
演武堂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李云飞望着林沧海发红的眼尾,忽然想起苏青竹说过:\"华山掌门最恨欺瞒,你若沉默,他便用剑问。\"
果不其然,林沧海的右手按上剑柄,\"太阿\"出鞘的嗡鸣像毒蛇吐信。
剑气裹着松涛破风而来时,李云飞甚至看清了剑身上流动的银纹——那是华山绝剑\"破云式\",专破内家罡气。
\"先天境!\"苏青竹的急喝震得他耳膜生疼,\"快用青竹剑法第三式断风!\"
李云飞反手抽出竹笛,笛身泛起幽绿微光。
他记得苏青竹灌输的剑谱里,第三式要\"以竹节为骨,以风势为刃\",手腕翻转时,笛尖竟真的劈出半尺青芒,与\"太阿\"相撞的刹那,他虎口崩裂,整个人撞在墙上,青砖簌簌往下掉。
\"好小子!\"林沧海收剑的动作一顿,眼中惊色更浓,\"先天境以下能接我半招的,十年里你是头一个。\"他足尖一点再次欺身,这次剑势更沉,\"再试这招'摘星'!\"
竹笛在李云飞掌心发烫,苏青竹的声音像鞭子抽在识海:\"用逍遥步!
步走巽位,借他剑气卸力!\"他咬着牙侧身,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竹笛顺势点向林沧海肋下——那是苏青竹说的\"风竹无痕\",专破守势。
\"叮!\"
这次换林沧海退了半步。
他盯着李云飞手中的竹笛,像是头回认识这个年轻人:\"这剑法...你从哪学的?\"
\"家传。\"李云飞抹了把嘴角的血,笑得更野,\"我娘教的。\"
林沧海的剑尖垂了几分。
演武堂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张怀义的公鸭嗓隔着门飘进来:\"林掌门,夜凉露重,可要属下备碗参汤?\"
\"不必。\"林沧海沉声道,\"李兄弟与我论剑,旁人莫扰。\"
\"论剑?\"张怀义的笑声里裹着刺,\"属下倒听说飞狐门当年勾结魔教,这小子又带着天魔教的妖女招摇...林掌门该不会忘了,五岳盟立过规矩,与魔教余孽牵连者——\"
\"住口!\"林沧海的剑鞘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李云飞耳鼓发疼。
他转身时,脸上的怒色淡了些,只余深深的疲惫:\"李兄弟,你且去偏院歇着。
明日我寿宴上,五岳盟的人都会来...有些话,当着他们的面说清楚也好。\"
李云飞刚跨出演武堂,苏媚的身影便从廊下闪出来。
她伸手摸他发间的血渍,指甲在他后颈轻轻一掐:\"那老东西欺负你?
我去放把火烧了他的剑谱——\"
\"别闹。\"李云飞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练天魔舞时磨的),\"我今晚得去藏书阁。\"他望着演武堂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压低声音,\"林沧海刚才翻的那本典籍,封皮是青竹纹...我娘的嫁妆箱底,也有本这样的书。\"
苏媚的眼睛亮了亮。
她解开发间银簪,在月光下转出寒芒:\"我帮你望风。
要是被发现...就说我是来偷你枕头的。\"
李云飞被她逗笑,刚要说话,演武堂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典籍被重重合上。
他拉着苏媚闪进影壁后的竹林,透过竹叶缝隙,看见林沧海捧着本旧书,在烛火下翻到某一页时,手指猛地一颤。
\"飞狐门...九灵之一青竹灵的守护世家...\"林沧海的声音飘出来,\"百年前覆灭,仅存一婴...左腕青竹纹...\"
李云飞的左腕突然发烫。
他望着自己在月光下泛白的皮肤,仿佛看见幼时母亲用蓝草汁画在他腕上的竹叶,正随着心跳,一点一点,从血肉里往外钻。
苏媚的手悄悄覆上来。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天魔舞特有的茧,像团火,要把他腕上的烫意,和那些藏了二十年的谜题,一起焐化。
\"阿飞。\"她轻声说,\"今晚的月亮,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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