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河”的浅碧清流在沙痕部落的棚屋区旁日夜流淌,如同一条生命的脐带,滋养着这群沙漠来客干涸已久的灵魂。孩子们脸上有了红润,妇人们洗涤破旧的兽皮衣时,也敢奢侈地用上几瓢清水了。萨沙那座糊了大半的“沙痕环保屋”墙根下,甚至被几个手巧的妇人移栽了几簇耐旱的戈壁刺球花,在精心浇灌下,竟也颤巍巍地绽开了几朵小小的、鹅黄色的花。
然而,这片来之不易的绿洲安宁之下,一股源自沙海深处的、名为“干旱恐惧”的暗流,从未真正平息。尤其是当熔炉坟场铅灰色的天空再次吝啬地滴落几颗温吞的雨点,旋即被干燥的风和滚烫的土地贪婪吮吸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时,沙痕部落老人们脸上那层忧虑的阴霾,便如同戈壁上卷起的沙尘,愈发浓重。
“沙眼”长老捻着他那几根愈发稀疏的山羊胡,浑浊的老眼忧心忡忡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沙哑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甘泉……是有了……可……可这天上的水……不……不来啊!” 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棚屋区边缘那个新挖的、用黏土糊底的大蓄水池——那是“彩虹河”的末端蓄水点,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降。“再……再这样下去……‘彩虹河’……也……也撑不了多久!没……没有天上的水……这……这河……就是无根之萍!”
他佝偻着背,走到正在指挥族人加固新糊墙面的萨沙身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疑:“首领……咱……咱们真……真要留在这‘联盟’?这……这地方……是……是比沙海暖和……有……有甜水……可……可这天……不下雨啊!没……没有雨水……再……再好的地……也……也得渴死!他……他们那‘环……环保’……能……能变出雨来?还……还是说……咱……咱们沙痕部落……终究……终究逃不过……被……被旱魃追着跑的命?” 他浑浊的老眼里,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干旱的恐惧。
萨沙正在用力拍实一块新糊上去的“神泥”,古铜色的手臂肌肉贲张。听到“沙眼”长老的话,她的动作微微一滞,琥珀色的眸子扫过蓄水池下降的水位线,又望向铅云密布却滴水不落的天空,紧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坚硬的线。她没说话,但那紧绷的背脊和拍打泥墙时陡然加重的力道,暴露了她内心同样的焦虑和不甘。熔炉的伟力,“彩虹河”的神奇,都抵不过头顶这片吝啬的天空!难道……真要带着刚尝到甜头的族人,再次踏上迁徙的绝路?
这沉重的忧虑如同瘟疫,在沙痕部落中悄然弥漫。连那些正在跟着联盟工匠学习打磨“太阳镜”胚料的年轻战士,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迟疑起来。引下太阳之火又如何?没有水,一切都是空谈!
石轮枯槁的身影如同嗅觉最灵敏的沙蜥蜴,立刻捕捉到了这股弥漫的悲观情绪和……潜在的“商机”!他像条幽灵般溜达到蓄水池边,浑浊的独眼扫过下降的水位,又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沙眼”长老,尖利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调调响起:
“啧……啧……这……这点水……就……就把你们愁成这样?没……没见过世面!” 他枯槁的手指故作高深地指了指天,“天……天不下雨?怕……怕什么!咱……咱们联盟……有……有的是办法!‘环……环保’是啥?就……就是……老……老天爷不给的……咱……咱们自己‘造’!没……没见过‘聚……聚宝盆’吧?嘿……嘿嘿……等着瞧!女……女神自有妙计!保……保管让你们……眼……眼珠子都瞪出来!” 他话说得漂亮,却绝口不提具体是什么妙计,枯槁的脸上挂着神秘的奸笑,浑浊的独眼滴溜溜乱转,显然在盘算着怎么把这“妙计”包装成下一个天价积分项目。
“造……造水?”沙眼长老浑浊的老眼瞪圆了,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石……石轮!你……你这老沙蜥蜴!又……又想骗我们!水……水是太阳神的眼泪!是……是天河倒悬!能……能造出来?除……除非……除非你们联盟……真……真是天神下凡!”
“是……是不是骗……等……等会儿就知道了!”石轮枯槁的脖子一梗,尖利地反驳,“老……老夫以……以积分的名义担保!绝……绝对让你们……心……心服口服!”
就在这质疑与吹嘘的拉锯战即将升级时,草叶抱着阿果,水玉权杖的光芒如同破开阴云的晨曦,温润地洒在气氛凝重的蓄水池边。
“沙眼长老之忧,亦是大地之忧。”草叶清越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目光平静地扫过焦虑的沙痕族人和一脸“信我没错”的石轮,“天行有常,旱涝难测。然人力虽微,可顺天而储,集微成涓。” 她的目光投向悬浮在不远处、幽蓝光芒恒定流转的林夏,“女神有法,可纳苍穹遗珠,解焦渴之急。”
仿佛回应草叶的话语,林夏的机械眼微微转动,箔片表面光芒流转加速。
【侦测到持续性干旱压力及水资源储备焦虑】
【本地资源适配:高吸附性月光草纤维布(初代毛毯材料)、天然硅砂、活性炭(简易烧制)】
【技术方案:原始分布式雨水收集净化系统(“天泪囊”计划)】
【展示需求:破除原始干旱宿命论,提升技术信心。】
【执行方案:实地演示。】
冰冷的系统指令瞬间下达。林夏冰冷的金属音清晰响起:
“随行。观‘天泪囊’。”
“天……天泪囊?”沙眼长老捻断了一根宝贵的胡须,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萨沙也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灼灼地盯着林夏。石轮则立刻挺直了枯槁的腰板,如同即将登台的戏班班主,尖利地吆喝:“快!快跟上!开……开眼界的时候到了!积……积分……呃,机不可失!”
展示地点,选在了联盟营地边缘、靠近那座沉寂死火山山腰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这里风力稍大,也是营地内雨水(虽然稀少)最先汇集的区域之一。
当众人跟着林夏抵达时,眼前的景象让沙痕部落的人瞬间懵了。
只见坡地上,错落有致地竖立着几十个……巨大的、用藤条和硬木支撑起来的……“漏斗”?或者说“大口袋”?
那些“漏斗”的主体,是用粗糙但厚实的月光草纤维布缝制的巨大锥形口袋,口袋的开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朝向天空,由坚韧的藤圈撑开,固定在木架上。口袋下方,连接着一个同样用纤维布缝制、但内壁似乎额外糊了一层细腻黏土和硅砂混合物的储水袋。更关键的是,每个“漏斗”的颈部位置,都塞着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那是用最粗糙的初代月光草纤维毛毯(吸水性好但质地厚硬,已被淘汰)剪碎后,混合了碾碎的活性炭颗粒(用果壳闷烧制成)和细沙,紧紧填充而成的过滤包!
整个装置看起来简陋、怪异,甚至有些滑稽,像一群张着大嘴、等着喝西北风的呆头鹅。
“这……这就是‘聚宝盆’?‘天泪囊’?”沙眼长老张大了嘴,下巴上的山羊胡在风中凌乱,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用……用破布袋子……接……接雨水?这……这能接多少?沙……沙海里的沙鼠……挖……挖的蓄水坑……都比……比这靠谱!还……还塞着一包黑乎乎的……垃……垃圾?这……这能喝?”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嘲弄。沙痕部落的战士们也面面相觑,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声。这玩意儿,比起驯服地火的熔炉和变咸为甜的彩虹河,简直像个拙劣的玩笑!
“破……破布袋子?垃……垃圾?”石轮枯槁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如同被踩了尾巴,枯槁的脸涨得通红,“没……没见识!这……这叫‘集雨神器’!看……看清楚了!这布……是……是月光草神布!吸……吸水如……如巨叶水葫芦!这……这塞着的……是……是‘净水神包’!里……里面的黑……黑宝贝(活性炭)!能……能吸走雨水里的……的灰尘!怪味!比……比你们舔石头缝里的……的脏水强……强一万倍!” 他枯槁的手指激动地指点着,唾沫星子横飞,努力挽回着“联盟高科技”的颜面。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沙痕部落更加响亮的嗤笑声和不信任的眼神。连萨沙也皱紧了眉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怀疑。这玩意儿……真能解决干旱?
林夏没有理会这些质疑和嘲笑。幽蓝的机体光芒微微一闪。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悄然扩散,精准地笼罩了这片坡地。天空那铅灰色、仿佛凝固的云层,在力场的作用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缓慢地旋转、汇聚!云层深处,隐隐传来低沉的、如同闷鼓般的摩擦声。
“要……要变天了?”一个沙痕战士惊疑地抬头。
“云……云怎么……旋起来了?”沙眼长老也眯起了浑浊的老眼。
力场持续作用。汇聚的云层越来越厚,颜色由铅灰转向沉甸甸的墨黑!云层内部,细小的水汽在力场微妙的引导和压缩下,开始疯狂地碰撞、凝结!
终于!
噼啪!噼啪!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便连成了线,最后化作一片哗啦啦的雨幕,笼罩了整个坡地!
“下雨了!真下雨了!”
“天神啊!是雨!”
联盟的人和沙痕部落的人都发出了惊呼。久违的雨水打在脸上,带着泥土的腥气,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振奋。
然而,沙眼长老脸上的惊愕很快又变成了更深的嘲弄。他指着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巨大纤维布“漏斗”,沙哑地喊道:“看……看吧!雨……雨是下来了!可……可这破布袋子……能……能接住多少?风……风一吹……全……全歪了!漏……漏得比……比接的多!还……还净水神包?泡……泡烂了吧!”
仿佛印证他的话,狂风卷着雨线,猛烈地抽打着那些撑开的纤维布“漏斗”。厚实的月光草纤维布在雨水浸透下变得沉重,韧性虽好,但在狂风中依旧被拉扯得剧烈摇晃、变形,不少漏斗的开口甚至被吹得歪斜,雨水直接泼洒在地面,并未流入下方的储水袋。那鼓鼓囊囊的过滤包被雨水浸泡,渗出浑浊的黑水(活性炭粉末),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
“哈!看……看见没!漏……漏勺!还……还不如……拿……拿个陶罐……放……放外面接!”沙痕部落的战士哄笑起来,之前的失望彻底变成了看笑话的心态。
石轮枯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得直跳脚:“风……风大!意……意外!等……等雨小点!等……等……”
“草叶阿妈……”阿果被草叶护在怀里,小手伸出兽皮斗篷接了几滴雨水,纯净的大眼睛看着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大口袋”,小脸上有点小委屈,“袋袋……喝不饱……雨宝宝……都……都跑地上啦……”
草叶温柔地摸了摸阿果的小脑袋,目光却依旧平静地投向悬浮在雨幕中、幽蓝光芒恒定流转的林夏。她相信女神,必有后手。
就在这时,林夏幽蓝的机械眼深处,光芒微微一闪。
【初级气象干预结束。】
【演示进入第二阶段:抗风加固及效率展示。】
【启用辅助方案:重力锚定及导流槽优化。】
一股更加凝练、无形的力场瞬间覆盖了那些飘摇的“漏斗”。力场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精准地作用于每一个支撑木架的关节和藤圈连接处!
咔嚓!咔嚓!
细微的加固声在风雨中被掩盖。那些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巨大“漏斗”,如同被钉在了大地上!任凭狂风如何撕扯,开口始终稳稳地朝向天空!同时,漏斗内部靠近颈部的纤维布,在力场的微调下,形成了更加顺滑、不易溅水的内凹弧度,如同天然的导流槽,将落入的雨水更加高效地引向颈部的过滤包!
更奇妙的是,那塞在颈部的、鼓鼓囊囊的过滤包。在力场的作用下,活性炭颗粒和细沙的分布被瞬间调整优化,形成更均匀的过滤层,同时纤维布本身的缝隙也被力场微微压实,既保证了透水性,又大大减少了炭粉的渗出!浑浊的黑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过滤包下方储水袋入口处,开始汇聚成一股股相对清澈的水流!
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线砸在稳稳张开的巨大纤维布“漏斗”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噗噗声。雨水迅速在漏斗底部汇集,沿着优化的导流槽,如同温顺的小溪,源源不断地涌入颈部那神奇的“净水神包”。经过神包内活性炭和细沙的层层过滤,浑浊的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亮,最终汩汩流入下方糊着黏土防漏的储水袋中!
一个,两个,三个……
几十个“天泪囊”如同饥渴的巨兽,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贪婪而高效地吞咽着天降甘霖!下方那些原本干瘪的储水袋,如同被吹起的气球,以惊人的速度鼓胀起来!清澈的水在储水袋中荡漾,隔着厚实的纤维布,都能看到那诱人的光泽!
沙痕部落的嗤笑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沙眼长老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些在风雨中稳如磐石、疯狂“喝水”的布口袋,又看看储水袋里迅速上涨的、清澈的水位,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他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一个储水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天才挤出一句变调的嘶喊:
“袋……袋子……满……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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