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风,依旧从那道稳定得诡异的裂缝中吹出,拂动着池小橙额前的碎发。
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拴着她的心脏,牵扯出阵阵钝痛。
妹妹苍白的面容,手机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病危”通知,几乎吸走了她周身所有的力气。
她蹲在樱花树下,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熟悉的手机外壳,身后就传来哈尔压抑着痛苦的、粗重的喘息声。
她猛地回头,看见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另一只已经半石化的右臂不自然地垂落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后背刚刚被契约反噬撕裂的地方,透过破损的衣料,隐隐又有血丝渗出。
苏菲正用力搀扶着他,眉头紧锁。
“先回城堡!”苏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伤不能再拖了!这裂缝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池小橙像是被惊醒,立刻将手机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站起身,想要去帮忙搀扶哈尔的另一边,却被他一个轻微却坚决的动作避开了。
“不用。”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固执。
他自己挣扎着想要站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原本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呈现深蓝色的长发,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得近乎银白,那是他魔力枯竭、身心俱疲到极致的表现。
苏菲狠狠瞪了哈尔一眼,手上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往城堡残存的主体建筑方向带。
池小橙抿紧嘴唇,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手心里的手机硌得她生疼。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针尖上。
妹妹的生命警报,哈尔濒临崩溃的状态,两个世界的重量同时压在她的肩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城堡大厅里比外面更加寒冷,破碎的穹顶灌入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埃。
卡西法沉睡的那簇蓝色晶石在角落里微弱地闪烁着,提供的热量微乎其微。
苏菲将哈尔安置在一张还算完好的靠背椅上,立刻转身去找干净的布和清水处理他后背的伤口。
哈尔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长长的银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似乎连维持坐姿都十分勉强,呼吸急促而浅薄。
池小橙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她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厅,最后落在壁炉旁那张厚重的橡木书桌上。
那是哈尔的书桌,即使在城堡最动荡的时期,他也总是把那里收拾得一丝不苟。
但此刻,书桌上散乱地堆满了各种书籍、卷轴和写满字迹的纸张,显得异常凌乱。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走了过去。
桌面上,大部分是深奥的魔法阵图和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演算公式。
但在这堆杂乱无章的纸张中,有一本用厚实牛皮包裹的、看起来相对整齐的笔记吸引了她的注意。
笔记的封面没有任何标题,只在角落用一种特殊的银色墨水画了一个小小的、旋转的星璇图案。
她下意识地伸手,翻开了笔记。
扉页上,是用哈尔那种特有的、优雅中带着一丝锐利的笔迹写下的标题——《时空裂缝稳定性与跨界通道维持的初步方程及猜想》。
池小橙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快速地翻动起来。
笔记的前半部分充满了复杂的数学符号和魔法符文交织的方程式,各种箭头、标注和修改的痕迹遍布纸页,显示出书写者曾经进行过何等艰难和频繁的推演。
有些页面还被某种深色的、已经干涸的液体溅上过点点污渍,像是……血。
越往后翻,公式旁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注释,哈尔的字迹也随着页数的增加而变得时而急促、时而凝重。
“第七次推演失败……能量逸散率超过临界点百分之三百……”
“尝试引入星界坐标锚定……误差范围依旧过大,无法精确定位……”
“卡西法的核心火焰或许可以作为临时稳定剂?不……代价太高,否决。”
*“情感能量……穿越者的灵魂波长是否可以作为独特的坐标信标?”
当翻到笔记最后几页时,池小橙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页面上的公式似乎达到了某种最终的平衡态,虽然依旧复杂,但结构清晰了许多。
在最终定稿的方程式下方,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一行结论性的批注:
“结论:若要建立并维持一条可供安全通行的稳定双向裂缝,需以施法者的全部记忆与情感为媒介,进行永久性献祭,方可抵消世界法则的排斥力。成功率预估:约37.5%。备注:此代价可接受,方案‘划算’。”
“划算”那两个字的笔画,被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戳破纸背,透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而在这一行触目惊心的批注旁边,占据了大半页空白处的,不是任何公式或注释。
那是一幅用炭笔精心勾勒的速写。
画中的女孩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脑袋歪向一边,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神情是难得的安宁,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放松的弧度。
她的膝上摊开着一本……池小橙认出,那是她之前从苏菲那里借来的、一本关于这个大陆常见植物的图鉴。
画的笔触极其细腻柔和,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将女孩睡梦中的恬静刻画得栩栩如生。
那是她的睡颜。
在冰冷残酷的方程式结论旁边,在“献祭全部记忆”的宣告之下,静静地躺着这样一幅温柔到极致的画。
“啪嗒”一声轻响。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笔记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了炭笔的痕迹。
池小橙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全部记忆……献祭……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他成功为她打开了这条所谓的“稳定”通道,付出的代价将是忘记一切。
忘记苏菲,忘记马鲁克,忘记卡西法,忘记这座移动的城堡,忘记战争与和平……也彻底忘记她,忘记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纠缠、伤害、谎言、还有那些短暂却真实的温暖。
这就是他所谓的“划算”?用他存在的全部证明,去换一个她可能离开的机会?
她终于明白,刚才他看着裂缝说出“通道稳定了”时,那平静死寂的眼神背后,藏着怎样汹涌的绝望。
他不是在为她指明归途,他是在为自己准备一场寂静无声的葬礼。
“你在看什么?”
哈尔虚弱但带着一丝警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池小橙猛地合上笔记,慌乱地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过身。
苏菲已经简单地为他处理好了后背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了起来。
他依然靠在椅子里,脸色苍白,但那双金色的瞳孔正锐利地盯视着她,尤其是她手中那本笔记。
“没什么,”
池小橙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她将笔记下意识地藏到身后,“只是……随便看看。”
哈尔的眉头蹙紧了,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银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
“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性的冷硬。
“不该看?”
池小橙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了,她举起那本笔记,声音颤抖着,“不该看这个吗?哈尔?献祭全部记忆?这就是你所谓的‘稳定’通道的代价?这就是你觉得‘划算’的交易?”
哈尔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避开她的视线,侧过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这是最有效的方案。”
“有效?”
池小橙几乎要笑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凶,“有效到让你变成一个空白的人?忘记所有的一切?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那你要我怎么样?!”
哈尔突然转过头,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暴戾,“看着你因为回不去而痛苦?看着你每天对着裂缝发呆?还是看着你像刚才那样,为了那个世界的一个消息就彻底崩溃?!”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牵动了后背的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苏菲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哈尔!冷静点!”
哈尔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像受伤的困兽,死死地盯着池小橙:“那是你的妹妹……你的世界……我……我给不了你那些……”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所以你就打算用这种办法……把自己彻底抹掉?”
池小橙走到他面前,将那张画着他批注和速写的页面举到他眼前,“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哈尔?用消失来解决问题?”
哈尔看着纸页上并置的冰冷结论和温柔画作,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情绪,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大厅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裂缝那头传来的、持续不断的、象征另一个世界生死危机的“嘀嘀”声。
池小橙握着那本沉重的笔记,感觉它重逾千斤。
那里面不仅记载着通往故乡的路径,更镌刻着身边这个人准备自我毁灭的决绝。
而那条稳定的裂缝,此刻在她眼中,不再仅仅是希望之路,更像是一张缓缓展开的、通往遗忘的死亡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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