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穿过门缝的呜咽,以及孩子们压抑的、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那支惹祸的练习用箭,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池小橙脚边的地上,木质箭杆上,似乎还残留着从哈尔后背拔出时沾染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哈尔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最沉重的铅块,砸在了池小橙的心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箭……我等了十年。”
十年。
原来那道伤痕,那个因她拙劣表演而留下的印记,他不仅记得,而且等了十年。
等一个真相大白的时刻?等一个……报复的机会?
还是说,他等的,仅仅是她此刻脸上这无法掩饰的震惊、悔恨与恐慌?
哈尔依旧闭着眼睛,靠在扶手椅里,冰蓝色的长发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他后背衣物上被箭矢戳破的洞口边缘,有深色的痕迹在缓慢洇开,那是皮肉下的淤血,还是……?
池小橙不敢想下去。
她看着那道旧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道白色的细长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他原本光洁的皮肤上。
十年前那个自作聪明的“遇险”计划,每一个细节此刻都清晰得可怕。
她记得自己当时如何计算角度,如何假装惊慌,甚至记得哈尔转身护住她时,后背肌肉瞬间的紧绷,和他那声极轻的闷哼。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她“病娇”剧本里一个成功的桥段,是她用来捆绑他的又一道枷锁。
她从未想过,这道枷锁的另一端,是如此真实的疼痛,并且,这疼痛被他默默背负了十年。
马鲁克和孩子们还僵在原地,吓得大气不敢出。
马鲁克的小脸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对……对不起……哈尔老师……我……”马鲁克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哈尔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甚至没有看马鲁克,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沙哑地开口,却是对池小橙说的:
“带他们出去。”
不是商量,是命令。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濒临极限的虚弱。
池小橙猛地回过神。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转身对马鲁克和孩子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了,一场意外。马鲁克,带大家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我……我和哈尔老师有点事要说。”
孩子们如蒙大赦,在马鲁克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地溜出了大厅,还贴心地掩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关上的瞬间,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池小橙转过身,看着哈尔。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背的伤口,那道新伤叠着旧伤的痕迹,刺眼地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十年前那个愚蠢的错误。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道歉?解释?还是质问那句“等了十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阵无意义的哽咽。
就在这时,哈尔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姿态,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摇晃,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椅背才能稳住身形。
他没有看池小橙,冰蓝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然后,他抬起了左手。
没有咒语吟唱,没有复杂的结印动作,只是那么简单地、朝着大厅中央空旷的地方,轻轻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但池小橙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油灯的光线开始扭曲、摇曳,空气中传来一种细微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般的“滋啦”声。
紧接着,就在他手指划过的轨迹上,一道狭长的、边缘极不稳定的裂缝,凭空出现了。
那裂缝内部不是黑暗,而是一种旋转的、光怪陆离的光芒,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又像是透过万花筒看到的扭曲景象。
一股陌生的、带着消毒水气味和微弱电流嗡鸣的风,从裂缝中吹了出来,拂过池小橙的脸颊。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景象……她太熟悉了!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在她最初的记忆中刻骨铭心——这是时空裂缝!
连接着这个魔法世界和她原本世界的通道!
“跳进去。”
哈尔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能量只能维持一分钟。跳进去……就能回家。”
家?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池小橙记忆的闸门。
霓虹闪烁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道,充斥着wi-Fi信号的房间,还有……她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妹妹!
那些她拼命压抑、不敢去细想的关于“家”的画面,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裂缝那头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了一些,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医院走廊,听到了隐约的仪器滴答声。
那是她的世界!她梦寐以求的归途!
一股巨大的、本能的吸引力从裂缝中传来,诱惑着她,召唤着她。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步,目光痴痴地望着那片光芒。
自由、熟悉、安全……这一切近在咫尺!
她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看向站在裂缝旁的哈尔。
他依旧没有看她,侧着脸,冰蓝色的发丝下,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垂在身侧、紧紧握成的左手。
指缝间,有鲜红的液体正一滴滴渗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他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用这种极致的疼痛,来维持着神智的清醒,来支撑着这个通往“失去她”的通道。
这一刻,池小橙明白了。
所谓的“等了十年”,不是等待报复。
他等的,或许是她的醒悟,或许是她的愧疚,又或许……仅仅是这样一个能够让他彻底放手、让她离开的理由。
用一道她亲手种下的旧伤,来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纠葛,换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回归。
真是……残忍又温柔的告别式。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回去的诱惑是真实的,对妹妹的牵挂是真实的,可看着哈尔站在那里,用自残的方式为她打开归途,看着他背影里透出的那种孤绝和死寂,她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裂缝的光芒开始轻微地闪烁,似乎变得不稳定起来。
“快走。”哈尔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通道要关闭了。”
池小橙的脚像是灌了铅,却又被那股吸引力拉扯着。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代表着“家”的光芒,又看着光芒旁那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
回去,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可能唤醒妹妹的希望,也意味着……永远告别这个魔法世界,告别这个让她又怕又恨、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刻骨铭心的男人。
留下,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意味着继续背负沉重的枷锁和愧疚,意味着要面对哈尔那复杂难测的感情和这个战乱的世界。
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最终,对妹妹的担忧,对熟悉世界的渴望,或许还有一丝潜藏的、对自由的向往,压倒了片刻的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着那道旋转的光芒,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她离裂缝越来越近,已经能更清晰地闻到那股熟悉的、属于现代社会的味道。
哈尔的身影在她余光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要融入身后冰冷的黑暗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光怪陆离的裂缝边缘,感受到那奇异的空间波动的一刹那——
“嗖!”
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不是从裂缝那头,而是从大厅的窗外!
一道耀眼的、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绿色光芒,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以惊人的速度射来!
它的目标,不是池小橙,也不是哈尔,而是那道刚刚稳定下来的时空裂缝!
“砰——!”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水晶炸裂!
绿色的光箭精准地击中了裂缝的核心,那旋转的光芒猛地一滞,随即像是被打碎的镜子般,迸发出无数四散飞溅的光斑!
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吹得池小橙踉跄后退,也吹得哈尔猛地转过身!
时空裂缝,在那支突如其来的魔法箭下,瞬间碎裂、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厅中央,只剩下一些缓缓飘落的、如同萤火虫般逐渐熄灭的光点。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池小橙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裂缝消失的地方,又愣愣地转头,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大厅那扇破损的窗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月光勾勒出她戴着帽子的轮廓,和她手中那把缓缓放下的、造型古朴的长弓。
是苏菲。
她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沉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哈尔·金!你这不叫放手——”
“你这叫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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