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持续敲打着城堡的金属外壳，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像是永无止境的哀乐。
哈尔消失了，带着一身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怒火，只留下卡西法在壁炉里不安地跳跃着深紫色的火焰，和马鲁克被禁足在狭小杂物间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城堡深处那沉重的心跳声似乎也染上了一丝狂躁，在雨夜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池小橙紧绷的神经。
契约纹路在她手腕和锁骨处持续传来低烧般的灼痛，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蜷缩在窗边的旧沙发里，裹着一条薄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漆黑一片的荒野。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呻吟，从城堡下方的入口处猛然炸开！
整个城堡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壁炉里的卡西法发出一声尖锐的、近乎惊恐的嘶鸣，火焰瞬间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小团幽蓝，瑟瑟发抖。
池小橙的心脏骤然停止，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契约纹路爆发出尖锐的剧痛，幽蓝光芒大盛！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毯子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跌跌撞撞地冲向连接下方平台的金属旋梯。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冰冷的雨水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
旋梯下方，入口的厚重金属门向内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巨力狠狠撞击过。
而在那洞开的、灌入风雨的门口，一个身影半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是哈尔。
但他此刻的模样，让池小橙瞬间如坠冰窟。
他引以为傲的、能随心情变幻的头发，此刻是彻底失去了魔力的、如同枯草般黯淡无光的暗红色，湿漉漉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混杂着刺目的猩红。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大衣被撕裂多处，露出下面同样破碎的衬衫和…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最致命的一道斜贯整个胸膛，皮肉翻卷，鲜血如同失控的溪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出，将他身下的积水迅速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将血水晕开，在地面蜿蜒流淌。
他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按在胸口那道最深的伤口上，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汩汩渗出。
他低垂着头，暗红色的发丝遮挡了面容，只能听到他沉重而破碎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积血的嗬嗬声。
“哈尔！”池小橙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旋梯，冰冷的金属梯阶硌得她膝盖生疼也毫无知觉。
卡西法在壁炉里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发出焦急却无力的噼啪声，显然魔力也已消耗殆尽。
“别…过来…”
哈尔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试图抬头，但这个微小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池小橙已经冲到了他身边。
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让她胃部翻江倒海，但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颤抖着伸出手，却不知该碰哪里。
到处都是伤！
到处都是血！
他冰冷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递到她的指尖，让她心胆俱裂。
“卡西法！快…快帮他！”她冲着壁炉嘶喊，声音带着哭腔。
“不…行…”
哈尔猛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下巴和衣襟。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冰凉的、沾满鲜血的手指猛地攥住了池小橙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契约纹路在他掌心下爆发出撕裂般的灼痛和刺目的蓝光！
“你…跟我来…”
他喘息着，绿眸在散乱的红发后抬起，瞳孔周围的金色星芒黯淡得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种濒死的、却异常执拗的光芒。
那眼神像垂死的野兽，死死锁定了她。
不容她有任何反应或挣扎，哈尔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猛地拽着她，拖着她，踉踉跄跄地朝城堡内部走去。
他沉重的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刺目的血脚印，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粘稠的血痕。
池小橙被他拖得跌跌撞撞，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契约的灼痛和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一种被卷入毁灭漩涡的窒息感。
哈尔的目标异常明确——城堡深处那个巨大的、镶嵌着彩色琉璃窗的浴室。
他粗暴地一脚踹开沉重的橡木门，里面空间宽敞，中央是一个足够容纳数人的巨大黄铜浴缸。
“水…”
他喘息着命令，声音破碎不堪，攥着池小橙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池小橙被他半拖半抱地拽到浴缸边。
哈尔松开她的手，身体失去支撑般猛地向前倾倒，上半身重重地趴在冰冷的黄铜浴缸边缘，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更多的鲜血喷洒在光洁的浴缸内壁上，留下斑驳刺目的猩红。
池小橙看着浴缸边缘那刺目的血迹，又看看哈尔濒死的模样，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责任感驱使着她。
她几乎是扑到墙边巨大的青铜水龙头前，用尽全身力气拧开。
冰冷的水流哗啦啦地冲入巨大的浴缸，迅速冲刷着他刚刚咳出的血迹，稀释，晕开，但很快，更多的鲜血从他按着的胸口伤口涌出，滴入水中，化作一缕缕妖异的红丝，在水中缓缓蔓延。
哈尔似乎连维持趴着的姿势都困难了。
他喘息着，身体沿着浴缸边缘一点点滑落。
池小橙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那刺鼻的血腥和冰冷的恐惧，扑过去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死死抵住他沉重的身躯，阻止他滑倒在地。
他冰冷的、湿透的身体紧贴着她，浓重的血腥味和属于他的、被血浸透的冷冽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冰冷的血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她的脚面。
“撑住…哈尔…撑住…”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契约纹路在两人身体的紧密接触下疯狂灼烧，幽蓝的光芒透过她单薄的衣料亮起，与浴缸中不断扩散的猩红形成诡异的对比。
哈尔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颈窝，冰凉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似乎在笑，又像是在痛苦地喘息。
“满…意吗…”
他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的力量，气若游丝，却又清晰地刻入她的骨髓，
“这…就是你要的…全部的我…”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池小橙的心脏。
他要死了吗？
因为她带来的知识引发的背叛？
因为那句“你教得好”？
这鲜血淋漓、支离破碎、濒临死亡的模样…就是她“病娇”策略最终引来的结果？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撕裂般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
“不…不是的…”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和溅上的血滴，滑过她的脸颊。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否认他的话，还是在否认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一种比契约灼痛更尖锐、更原始的情感冲破了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和恐惧。
在哈尔身体彻底滑倒的前一刻，在他沉重的头颅即将脱离她颈窝的瞬间，池小橙猛地伸出双臂，不顾一切地环住了他冰冷、染血的身体！
她紧紧地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沉重的身躯，脸颊贴上他冰冷湿透的、沾满血污的暗红色头发。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任何表演成分、没有任何策略考量下，主动拥抱了这个危险、强大、此刻却脆弱如琉璃般的男人。
浴缸里的水还在哗哗流淌，冰冷的水位不断上升，逐渐漫过他们的脚踝。
稀释的血水在清澈的水中晕染开，像一朵朵巨大而妖异的彼岸花。
蒸汽开始缓缓升腾，模糊了琉璃窗，模糊了浴缸冰冷的金属边缘，也模糊了紧紧相拥的两人身影。
契约的幽蓝光芒在蒸汽与水雾中剧烈地闪烁着，荆棘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池小橙裸露的肌肤上蔓延、扭动，仿佛在汲取着什么，又仿佛在哀鸣。
她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透过冰冷的衣料和滚烫的血水传递到她的胸口，与城堡深处那沉重的心跳以及她自己狂跳的心脏，在冰冷的水汽和浓重的血腥中，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壁炉的方向，卡西法深紫色的火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火焰中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像——哈尔胸口深处，一颗被幽蓝荆棘层层缠绕、布满了裂纹、正微弱跳动的心脏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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