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大女儿送进幼儿园大门时，晨雾刚散，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女儿背着新买的卡通书包，转身朝她挥挥手：“妈妈晚上早点来接我呀。”
“一定。”林晚笑着点头，看着女儿蹦跳着汇入晨检的队伍，直到那抹粉色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转身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代步车。车座上放着刚打印好的设计图册，边角被她用透明胶带仔细包裹，避免在奔波中折损——这是她昨晚加班到十一点的成果。
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映出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婆婆今天起得格外早，正站在摊前给小女儿买蒸蛋。自从上周重新分配家务后，婆婆主动揽下了早晚接送小女儿、准备午饭的活儿，甚至学会了用智能手机预约社区医院的体检号。林晚昨天傍晚回家时，还看见她戴着老花镜，跟着手机视频学做婴儿辅食。
“路上慢点。”手机弹出婆婆发来的语音，背景里隐约传来小女儿咿咿呀呀的笑声。林晚对着屏幕轻声应了句“知道了”，踩下油门的瞬间，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工作室租在旧写字楼的12层，电梯间的墙皮剥落了大半，却挡不住门内的热闹。林晚推开门时，设计师小张正举着马克笔在白板上画草图，实习生小陈蹲在地上整理布料样本，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拼出长短不一的金色条纹。
“林姐早！”两人异口同声地抬头，眼里的雀跃藏不住。昨天下午，林晚在工作群里发了条消息：“明天带新方案去见恒宇集团的王总，成败在此一举。”
林晚把设计图册放在会议桌上，指尖划过封面烫金的“恒宇集团”四个字。这家主营高端母婴用品的企业，上个月在行业峰会上公开招标，要为新开业的十家连锁门店做空间设计。光是前期沟通会就挤满了二十多家设计公司，其中不乏业内知名的大机构。
“再核对一遍材料清单。”林晚拉开椅子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恒宇的主打理念是‘自然成长’，所以木材必须用FSc认证的环保板材，软装配色参照他们最新发布的VI系统——小陈，你把色卡拿过来。”
实习生应声递过厚厚的色卡本，林晚翻到中间那页，指腹按在浅绿与米白的渐变色块上：“王总特别强调过，要让进店的家长觉得‘放松’，但又不能显得廉价。所以我们在儿童游乐区加了圆角处理，既符合安全规范，又能呼应他们品牌logo里的弧线元素。”
小张突然“啊”了一声，笔尖在草图上顿了顿：“我昨天改图时，是不是把母婴室的洗手台高度标错了？”他手忙脚乱地翻找设计图，额角渗出细汗，“之前查资料说要做80厘米，但恒宇的客户里肯定有推着婴儿车的妈妈……”
“是75厘米。”林晚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第37页用红笔圈着一行字，“我特意问过妇幼医院的朋友，这个高度既能让成年人舒适使用，又不会挡住婴儿车的视线。”她把图册里的细节图推过去，“你看，下面还加了可折叠的婴儿护理台，承重测试报告在附录第5页。”
小张长舒一口气，笑着挠挠头：“还好林姐想得细。”
林晚望着他年轻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面试时的情景。这个刚毕业的男孩抱着一摞手绘稿来应聘，说起设计理念时眼睛发亮，却在被问到“如何平衡创意与预算”时红了脸。如今他不仅能独立完成小户型的全套设计，还学会了在材料商报价单上逐行核对参数。
十一点整，恒宇集团的会议室里，王总坐在长桌另一端，手指敲着桌面听完介绍，忽然抬眼看向林晚：“你们工作室成立不到半年，接这么大的连锁项目，吃得下吗？”
林晚早有准备，把进度表推到他面前：“我们已经和三家工厂签订了优先供货协议，每批材料进场前都会提交检测报告。另外，我特意请了两位有十年以上连锁品牌设计经验的顾问，每周三次在线指导，这是他们的资质证明。”
王总拿起报告翻了两页，忽然指向图册里的儿童阅读区：“这个月亮造型的书架很有意思，但边角的弧度再大两厘米会更安全。”
“我们准备了两个方案。”林晚翻开备用图纸，“这是调整后的3d效果图，您看是否符合预期？”
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图纸上，银色的金属支架与原木色书架交相辉映，月亮形的弧度温柔地包裹着卡通坐垫。王总盯着图纸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笑了：“下午让你的人来对接具体尺寸吧，下周三之前出第一家门店的施工图。”
走出恒宇集团的大楼时，小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林姐，我们真的拿下了？”
“嗯。”林晚望着街对面的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倒映着流动的云，“但这只是开始。”她掏出手机想给婆婆报喜，却在解锁的瞬间愣住——屏幕上跳出五条未接来电，全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回拨过去时，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一个沙哑的男声闯进来：“是林晚吗？我是张涛的朋友。”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张涛是她工作室的第一个客户，上个月委托设计一套loft公寓，合同款付了一半，却从上周开始失联。设计师小张去现场勘察时，发现门锁已经被换，邻居说房主半个月前就搬走了。
“他欠了我们工作室三万块设计费。”林晚的声音有些发紧，“您知道他在哪吗？”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设计费？他把你们的设计图卖给别的装修公司了，现在人家都快完工了。”
林晚站在人行道上，正午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她想起张涛第一次来工作室时，穿着熨帖的西装，说要给新婚妻子一个惊喜，还特意强调“钱不是问题，一定要做好”。当时她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特意把设计周期压缩了五天，自己带着团队连熬了三个通宵。
“我有证据。”男声忽然提高了音量，“张涛昨天喝醉了跟我吹，说你们工作室没名气，就算告他也耗不起。他还说……”
一阵尖锐的鸣笛声从街角传来，林晚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等噪音散去，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忙音。她重拨过去，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提示：“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回到工作室时，小张正对着电脑核对材料参数，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起身：“林姐，怎么了？”
林晚把手机塞进包里，摇了摇头：“没事，恒宇的项目启动会定在下午三点，你把施工团队的联系方式整理好。”她走到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忽然发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里，鬓角竟有了一根白发。
傍晚去幼儿园接大女儿时，孩子正举着蜡笔画给老师看。林晚蹲下来帮她整理衣领，听见老师笑着说：“朵朵今天在课堂上举手发言了，还主动帮同学捡画笔呢。”
大女儿把画纸塞进她手里，纸上是三个牵手的小人，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这是妈妈，这是爸爸，这是我。”她指着画纸角落的小圆圈，“这是妹妹，她在睡觉。”
林晚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她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幼儿园，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便利店时，大女儿突然停下脚步：“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丈夫去邻市出差已经一周，昨天视频时说项目出了点问题，可能要推迟回来。林晚蹲下来，帮女儿拂去头发上的落叶：“爸爸下周就回来了，他说要给你带会唱歌的洋娃娃。”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林晚犹豫了一下，走到路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张涛朋友的声音，而是个清亮的女声：“请问是林晚设计师吗？我是启航教育的负责人，看到你们给恒宇做的方案，想聊聊校区改造的项目……”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回暖，她看向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女儿，忽然听见对方说：“我们下周一上午面谈吧，地址在开发区的创新大厦。对了，我们之前合作的设计师，好像认识张涛先生……”
“嗡”的一声，林晚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把天空染成浓烈的橘红色，可她眼前却莫名掠过张涛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还有那个突然挂断的电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此刻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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