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炉的幽蓝火焰突然翻涌如沸，顾昭刚抹掉嘴角的血渍，便见那团黑影在火舌中逐渐凝实——竟有张与陈玄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眉骨阴鸷如刀，眼尾血丝盘结成蛇信状，连声音都像淬了冰渣：“你体内有我的血。”
他后颈汗毛根根竖起，掌心的银匣突然发烫，一道冷光如涟漪般荡开，将黑影溢出的压迫感撞得支离破碎。
顾昭盯着那张与师父旧照里陈玄青年时期重叠的脸，喉结滚动：“陈……玄？”
“陈玄不过是我留在现世的提线木偶。”黑影抬手，指节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三百年前他偷了我的半块魂契逃下界，倒养出个有意思的徒弟。”
苏绾的指尖在《苏氏家录》上快速翻页，羊皮纸摩擦声混着炉心爆响格外清晰。
她突然攥紧书页，指甲几乎要戳穿纸背：“家录里说初代篡改者被封在时间夹缝，用断契锁魂……”她抬眼时眼底闪着寒芒，“他说你有他的血，顾昭，你的血脉可能来自这一脉！”
话音未落，哑僧的铜铃在掌心震得嗡嗡作响。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铃身浮现的幽蓝纹路，声音比平时更沉：“断契种子……或许不是植入。”他望向顾昭的目光像在看一团将燃的火，“是血脉觉醒。”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幼年总梦见的女子突然撞进脑海——她站在漫天星斗下，手中玉牌的“守”字泛着暖光，襁褓边缘的云纹与银匣暗刻的如出一辙。
难道那不是梦？
是被封印的记忆？
“你们话太多了。”黑影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指甲刮过青铜鼎内壁，“该送小钥匙回炉里重铸了。”
灵契炉的火“轰”地窜起三丈高，赤红色火舌中裹着道黑蛇般的契约，带着腐肉味的腥风直扑顾昭心口。
他本能运转点化之力，可往常随念头翻涌的古物灵脉竟如石沉大海，连半丝回应都无。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听见哑僧急吼：“黑契！吞断契者灵脉的邪物！”
苏绾的手已经按上腰间的苏式刻刀，可黑契速度太快，眨眼便要贴上顾昭胸口。
生死关头，他手腕上的银匣突然发出蜂鸣，匣身纹路全部亮起，像活过来的银蛇窜入空中，“咔”地将黑契吞了进去。
眼前骤暗。
顾昭的意识被拽入一片混沌，耳边是无数人重叠的低语，有女子的叹息，有孩童的啼哭，还有金属摩擦的尖啸。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他正站在一座由契约碎片堆砌的迷宫里，每面墙上都刻着与灵契炉相同的云纹。
“看那里。”
熟悉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顾昭抬头，正撞进一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是石碑上的女子！
她的衣袂不再是素色，而是绣满流动的星图，手中玉牌“守”字的金光穿透了整座迷宫。
“断契体系不是封印篡改者。”她抬手，指尖点过最近的契约墙，墙面突然裂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为了锁‘历史回归者’。”
顾昭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看见墙上记载着：当现世与历史的因果线出现裂痕，会有“回归者”顺着裂缝而来，他们的存在会让既定的过去像陶土般可塑。
而断契者，是用血脉为锁，将裂痕永远封死的人。
“那我……”
“你是钥匙。”女子的手抚上他的眉心，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看见襁褓里的自己被塞进老照片，看见陈玄跪在残玉前垂泪，看见黑影在三百年前撕断魂契时，一滴血溅在未成形的婴儿眉心。
“断契种子是血脉印记，不是诅咒。”女子的声音逐渐虚化，“他们怕你觉醒，怕你明白……”
“轰——”
意识被猛地扯回现实。
顾昭踉跄两步，苏绾及时扶住他的胳膊。
他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银匣，喉间像是塞了团烧红的炭。
刚刚在契约里看见的最后一幕不断闪回：女子指尖点在某块空白的契约墙上，那里用金漆写着“顾昭”二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历史的钥匙，开启因果之门”。
“你不能打开那扇门！”
黑影的厉喝像惊雷劈开空气。
顾昭抬头，正撞进那双血瞳里翻涌的恐慌。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清冽：“所以你们三百年前杀不了陈玄，现在又想吞我的灵脉。”他摸着银匣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纹路，“但你们漏了件事——”
“钥匙，本来就是用来开门的。”
灵契炉的火突然安静下来。
幽蓝火焰里，第八块断契碎片正缓缓浮出，表面的云纹与顾昭掌心的银匣暗纹完美契合。
苏绾望着他眼底闪过的异色，后颈泛起凉意——那抹光不像点化古物时的金，倒像是……某种沉睡了百年的力量，终于醒了。
黑影的身形开始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撕扯。
它最后看了眼顾昭，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它便被炉心火焰重新吞噬。
哑僧的铜铃“当”地坠地，他望着顾昭发亮的眼睛，低笑一声：“该来的，终究来了。”
苏绾握紧他的手，能清晰感觉到他脉搏跳得极快。
顾昭低头看向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灵契炉里的第八块碎片。
他想起女子最后说的话——“因果之门后，是你要找的所有答案”。
而答案的钥匙，正握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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