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北疆,铁壁城以北五十里,黑风隘。
寒风卷着雪沫,如同刀子般刮过光秃秃的山脊。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塌下来。一支由各式人等组成的队伍,正顶着风雪,艰难地在隘口古道上跋涉。这是前往铁壁城支援的武林人士和部分商队混杂的队伍。
队伍中间,有一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兄妹”。哥哥穿着一身臃肿的旧羊皮袄,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狗皮帽子,帽檐下露出一双略显浑浊、却偶尔闪过精光的眼睛,脸上满是风霜之色,还贴着块膏药,看起来像个常年跑关外的老参客。妹妹则穿着厚实的棉裙,围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身姿却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与外表不符的坚韧。正是易容改装后的凌九霄和沐清歌。
“哥……咳咳,这鬼天气,比楚老鬼喝醉了酒发的脾气还差劲!”凌九霄缩着脖子,瓮声瓮气地抱怨,故意把声音压得沙哑。他此刻的身份是参客“凌老蔫”,妹妹“凌清”则是跟着他学认药材的。
沐清歌(凌清)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少说两句,保存体力。过了这个隘口,离铁壁城就不远了。” 她扮演的这个妹妹角色,性格清冷,话不多,但很照顾“不成器”的哥哥。
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羊皮袄、背着药篓的老者闻言,凑过来搭话:“凌家老弟,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也是去铁壁城碰运气的?” 这老者自称姓孙,是个游方郎中,一路上对“凌清”颇为照顾,时不时找机会搭讪。
凌九霄心里暗骂一句“老色胚”,脸上却堆起憨厚的笑:“孙老哥好眼力!俺们是从关内来的,听说北疆打仗,药材紧缺,价钱好,就带着妹子过来倒腾点皮货药材,混口饭吃。”
孙郎中呵呵一笑,捋着稀疏的胡子:“老弟有眼光!不过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赚钱是其次,保命要紧啊。听说前边不太平,有金帐王庭的游骑出没,还有……嘿嘿,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故意压低声音,营造神秘感。
“不干净的东西?”凌九霄配合地露出好奇又害怕的表情。
孙郎中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是啊,听说最近这黑风隘附近,晚上常有鬼火飘荡,还有人听到女人的哭声,邪门得很!有人说,是以前死在这隘口的冤魂作祟!所以啊,咱们得赶紧在天黑前通过这鬼地方!”
凌九霄心里嗤之以鼻,什么鬼火冤魂,八成是有人装神弄鬼。但他嘴上却连连称是:“多谢孙老哥提醒!俺们一定跟紧队伍!”
队伍继续前行,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很低。凌九霄暗中运转一丝仙元抵御寒气,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总觉得这黑风隘安静得有些过分,连鸟兽的声音都听不到。
沐清歌也察觉到了异常,暗中传音给凌九霄:“哥,有血腥味,很淡,是从前面飘来的。”
凌九霄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果然,又前行了约莫一里地,前方探路的几个武林人士突然发出了惊呼!队伍顿时一阵骚动。
凌九霄和沐清歌挤上前去,只见道路旁的雪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看装扮,有商旅,也有武林人士。尸体已经被冻僵,覆盖着一层薄雪,但依然能看到他们死前惊恐的表情和身上致命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被野兽撕咬过的痕迹,伤口周围泛着不祥的紫黑色。
“是……是狼群吗?”有人颤抖着问。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镖师蹲下检查了伤口,脸色凝重地摇头:“不像……这伤口……倒像是……人咬的!而且,你看他们的血,颜色发黑,像是中了剧毒!”
人咬人?还带毒?众人闻言,顿时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这风雪更冷。
“难道是……僵尸?!”孙郎中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凌清”身边靠了靠。
凌九霄不动声色地挡在沐清歌身前,仔细打量着尸体。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悄悄触碰了一下地上的黑血,一丝龙阳仙元探入。
“不是僵尸。”凌九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用沙哑的声音肯定地说,“是蛊毒。一种能让人发狂、嗜血,并且血液带毒的邪蛊。”
“蛊毒?”众人哗然。蛊术源自苗疆,怎么会出现在这北疆苦寒之地?
凌九霄心中却是一动,想起了药王谷就在北疆,而白芷薇恰好精通医术和毒术……难道跟她有关?还是说,林清风已经把手伸到了这里,开始动用一些邪门手段?
“大家小心!布阵!可能有埋伏!”领队的几个武林名宿立刻高声喝道,队伍迅速收缩,结成防御阵型,刀剑出鞘,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白茫茫的风雪。
风雪呼啸,视野极差,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握紧了兵器,心跳加速。
突然!
“呜嗷——!”
一声非人非兽的嘶吼从左侧的山坡上传来!紧接着,数十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雪地里窜出,扑向队伍!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色青黑,双眼赤红,嘴角流着涎水,指甲尖锐乌黑,发出嗬嗬的怪叫声,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见人就咬!
“是那些中毒发狂的人!小心他们的牙和血!”凌九霄大喝一声,提醒众人。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灌注真气,舞动起来,看似笨拙,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扑过来的狂人挡开或者扫飞,并没有下杀手。他不想暴露实力,而且这些狂人显然也是受害者。
沐清歌也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根短棍(伪装用),护在凌九霄侧翼,棍法精妙,将靠近的狂人点倒。她动作飘逸,即使易容后也难掩其灵动气质,引得那孙郎中一边狼狈地躲在一个镖师身后,一边还忍不住偷看。
队伍顿时陷入混战!这些狂人力大无穷,不畏疼痛,而且血液含有剧毒,让人投鼠忌器。很快就有几个武功稍弱的人受伤,伤口迅速发黑溃烂,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样下去不行!”一个使刀的大汉砍翻一个狂人,却被溅出的毒血逼退,焦急地喊道。
凌九霄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隐藏了。他暗中对沐清歌使了个眼色,然后突然“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后倒去,正好撞向两个扑来的狂人。
“哥!”沐清歌配合地惊呼。
就在凌九霄看似要被咬中的瞬间,他手腕一翻,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金针!这是他用龙阳仙元凝聚的纯阳针!
“噗噗噗!”
金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刺入了那两个狂人头顶的百会穴!至阳至刚的仙元瞬间涌入,驱散他们体内的阴邪蛊毒!
两个狂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虽然虚弱,但显然恢复了神智。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部分人都在苦战,并没看清细节,只以为凌九霄运气好,撞倒了两个。
但一直关注着“凌清”的孙郎中,却隐约看到了凌九霄指尖闪过的金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凌九霄如法炮制,一边大呼小叫地“狼狈”躲闪,一边暗中用金针救治那些狂人。他动作隐蔽,专挑混乱和视线死角下手。
沐清歌也暗中配合,用巧劲将狂人引到凌九霄方便下手的位置。
渐渐地,扑上来的狂人越来越少,大部分都被凌九霄暗中救醒,瘫倒在地。剩下几个也被众人合力制服。
战斗结束,众人看着满地或昏迷或虚弱的“前狂人”,以及几个中毒哀嚎的同伴,心有余悸。
“凌……凌老弟,你刚才那是……”孙郎中凑到凌九霄身边,试探着问道。
凌九霄心里骂了句“老狐狸”,脸上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拍着胸口:“吓死俺了!刚才差点就没命了!多亏了俺家祖传的这块护心镜!” 他撩开羊皮袄,露出里面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铜镜(其实是朱富贵准备的普通货色),“俺爹说这镜子能辟邪,看来是真的!那些疯子一靠近这镜子,好像就有点怕!”
他这谎扯得漏洞百出,但配合他那憨厚惊恐的表情,加上刚才混乱的局面,倒也勉强糊弄过去。孙郎中将信将疑,也没再多问。
领队的名宿们开始救治伤员,清理现场。经过清点,发现那些发狂的人,竟然大多是前几天失踪的行商和樵夫!
“到底是什么人,用如此歹毒的蛊术害人!”一个老侠客愤慨道。
凌九霄看着那些被救醒后茫然哭泣的受害者,眉头紧锁。这手段,残忍而有效,既能制造恐慌,又能消耗前往铁壁城的力量。是林清风?还是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前方的风雪中,隐隐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驼铃声,以及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
又有一支队伍过来了?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
很快,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出现在视野中。车队护卫森严,插着的旗帜上,绣着一个特殊的徽记——一弯新月映照下的雪山。
看到这个徽记,队伍里一些见多识广的人惊呼出声:
“是……是雪山派的车队!”
“北疆第一大派!他们不是一向不理俗事吗?怎么也来了?”
凌九霄和沐清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雪山派,北疆的地头蛇,实力雄厚,据说与世无争,此刻出现在这前线附近,意欲何为?
车队缓缓靠近,在距离凌九霄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中间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车帘掀开,一个身穿白色狐裘、面容冷峻、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子探出身来,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了被救醒的那些受害者身上,眉头微蹙。
“这里发生了何事?”年轻男子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九霄看着那男子,又看了看他车上的徽记,心中暗道:北疆的水,果然深得很。这趟塞外之行,看来绝不会无聊了。而白芷薇的踪迹,药王谷的安危,以及林清风的阴谋,都像这漫天的风雪一样,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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