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夜，被灯火和蹄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破旧宅院的地下密室内，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仅有的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三人晃动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潜藏的鬼魅。
凌九霄盘坐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龙阳仙元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那空间之力造成的撕裂感正逐渐消退。他睁开眼，看向对面正小口抿着酒的墨尘，以及一旁秀眉微蹙、正对着桌上简陋帝都地图比划的沐清歌。
“老墨，你那一口气……到底是什么境界？”凌九霄终究没忍住好奇，打破了沉默。那口吹灭虚空的情景，实在太过震撼。
墨尘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嘛？知道我能打不就行了？”他晃了晃酒葫芦，“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走，我这好酒可不多了，这帝都没啥像样的酒肆，搜刮起来麻烦。”
凌九霄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嘿嘿一笑，转向沐清歌：“清歌，你刚才说的祸水东引，具体怎么操作？咱们现在可是过街老鼠，连门都出不去。”
沐清歌伸出纤纤玉指，点在地图上皇陵的位置，声音清冷：“关键在于，要让皇帝相信，林清风的威胁，远大于我们这三个‘钦犯’。而且，证据不能直接送到皇帝面前，那样太假，必须让他的人‘偶然’发现。”
她顿了顿，美眸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哥，你还记得那个被七公主关押的庞青吗？”
凌九霄点头：“当然，那家伙是林清风的铁杆。”
“庞青虽然倒了，但他在内卫司经营多年，必然有心腹党羽。林清风为了灭口或撇清关系，很可能会对庞青的残余势力进行清洗。”沐清歌分析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设法找到一两个庞青的心腹，让他们‘侥幸’逃脱林清风的追杀，并在逃亡过程中，‘意外’获得能证明林清风图谋皇陵的铁证。”
凌九霄眼睛越来越亮：“然后，再引导这些‘幸存者’逃往……比如，效忠于皇帝、与林清风不合的某位皇亲国戚或者大臣的庇护所？比如……那位因为女儿被救，对林清风早已心生间隙的景文帝？”
“不错。”沐清歌嘴角微扬，“七公主李明月，就是最完美的‘信使’。她深得皇帝宠爱，又有救命之恩这个由头接近我们（虽然是通缉犯），由她将证据‘呈递’给皇帝，合情合理。而且，经过上次密室事件，她对林清风的恶感已深，更容易相信我们提供的‘证据’。”
“妙啊！”凌九霄抚掌（轻轻），“让庞青的残党去咬林清风，让七公主去点皇帝的火！咱们就在背后看戏，等皇陵乱起来，再趁机溜进去！清歌，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比老墨那酒葫芦里的弯弯绕还多！”
墨尘不满地哼了一声：“夸人就夸人，扯上我的酒葫芦作甚？”
沐清歌被凌九霄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嗔道：“哥！说正事呢！现在问题是，我们如何找到庞青的残党，又如何确保他们拿到‘铁证’，并按照我们设计的路线逃亡？”
凌九霄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容：“这个嘛……就得靠咱们的‘地下皇帝’，朱大官人了。”
他看向墨尘：“老墨，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去找朱富贵。他现在肯定吓尿了裤子，但更怕我们出事牵连到他。你告诉他，想平安无事，就想办法给我们弄来内卫司最近的人员调动名单，特别是庞青嫡系的动向。再让他准备几样东西……”
凌九霄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墨尘听着，偶尔点点头，最后懒懒地站起身：“行吧，跑腿的活儿总是我的。你们俩老实待着，别又惹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密室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密室里只剩下兄妹二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和微妙。
沐清歌走到凌九霄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柔声道：“哥，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别再强撑。”
凌九霄心头一暖，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放心吧！你哥我是属蟑螂的，命硬！倒是你，刚才为了救我，硬接那宗师一击，没事吧？” 说着，他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搭沐清歌的脉搏。
沐清歌下意识地微微一缩，随即又停住，任由凌九霄的手指搭上自己的手腕。她的肌肤微凉，触感细腻。凌九霄运转一丝仙元探入，确认她只是内力消耗过大，并未受暗伤，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沐清歌轻声说，想要抽回手，却被凌九霄轻轻握住。
“清歌，”凌九霄收起玩笑之色，看着妹妹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却更显清冷的眸子，语气带着歉疚，“这次连累你了。本来你可以在魔教安稳做你的圣女……”
沐清歌打断他，反手握住哥哥的手，力道有些紧：“哥，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兄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寻找归墟真相，化解天地大劫，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且……待在魔教，也未必就真的安稳。” 她没有细说，但凌九霄能感觉到，妹妹在魔教似乎也并非全然顺心如意。
就在这时，密室上方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这是墨尘离去前约定的安全信号。
片刻后，密室暗门开启，墨尘拎着一个食盒和一个包袱回来了。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道：“朱富贵那胖子，差点没吓死。不过东西都办妥了。名单在这里，还有你要的‘道具’。”
凌九霄打开包袱，里面是几套半新不旧的内卫司低级军官服饰，一些易容用的材料，还有几封已经写好、盖着模糊印章的信函——内容是模仿庞青口吻，向某个神秘上级汇报关于“龙眠之地”、“玉玺核心”、“时机将至”等零碎信息，语焉不详，却足以引人遐想。
“嘿，朱老板办事，果然利索。”凌九霄满意地拿起一封信看了看，模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墨尘又道：“另外，根据朱富贵提供的名单和眼线消息，庞青手下有个叫赵虎的百户，是庞青的同乡心腹，为人还算讲义气。庞青出事后，他立刻察觉到危险，带着几个兄弟躲了起来，目前正在南城贫民窟一带晃荡，林清风的人正在搜捕他们。”
“赵虎……就是他了！”凌九霄一拍大腿，“目标明确！老墨，还得辛苦你，去给这位赵百户送点‘温暖’，顺便指条‘明路’。”
……
南城，污水横流的“老鼠巷”。
赵虎和三个仅存的兄弟躲在一间废弃的破屋里，如同惊弓之鸟。外面不时传来搜捕的呼喝声和犬吠，每一次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虎哥，林阁主……不，林清风那老狗，这是要赶尽杀绝啊！”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咬牙切齿道。
赵虎脸色阴沉，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庞大哥死得不明不白，咱们这些知道太多的，他怎么可能放过？只恨我赵虎没本事，不能给庞大哥报仇！”
就在这时，破屋的烂木门仿佛被风吹开，一个穿着青衫、拎着酒葫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谁？！”赵虎几人骇然变色，立刻拔刀相向。
墨尘打了个酒嗝，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别紧张，送温暖的。” 他手腕一抖，一个小布包落在赵虎脚下。
赵虎警惕地用刀尖挑开布包，里面是几锭雪白的银子和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阁下是何人？为何帮我们？”赵虎没有去捡银子，而是死死盯着墨尘。
墨尘灌了口酒，懒懒道：“看林清风不顺眼的人。顺便给你们指条活路。想活命，今晚子时，想办法混出南城，往城西‘慈恩寺’后山的菜园子去。那里有个叫慧明的老和尚，是已故醇亲王的老仆，对皇帝忠心耿耿，最恨林清风。你们把这东西给他看，他自然会庇护你们。”
说着，墨尘又抛过去一封信——正是那封模仿庞青笔迹的密信。
赵虎接过信，快速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信中的内容虽然隐晦，但指向性极强！他猛地抬头：“这信……？”
“庞青留下的保命符，可惜他没来得及用。”墨尘淡淡道，“要不要走这条路，随你们。不过，提醒你们一句，林清风派来的杀手，最多还有一炷香就到。”
说完，墨尘身形一晃，再次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虎握着那封烫手的信，脸色变幻不定。疤脸汉子急道：“虎哥！怎么办？信得过吗？”
另一个较为机灵的兄弟低声道：“虎哥，醇亲王确实是被林清风排挤致死的！慈恩寺的慧明和尚我也听说过，是个硬骨头！这可能是咱们唯一的生路了！”
赵虎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妈的！横竖都是死！赌一把！收拾东西，按他说的做！这封信，说不定真能扳倒林老狗，给庞大哥报仇！”
……
子时刚过，慈恩寺后山菜园。
慧明老和尚看着眼前几个狼狈不堪、却眼神倔强的内卫司军官，又仔细查验了那封密信，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精光！
“庞青……他果然留了一手！”慧明声音沙哑却带着激动，“你们放心，既然到了老衲这里，林清风那奸贼就动不了你们！明日一早，老衲就带你们和这封信，去求见七公主殿下！殿下深明大义，定会将此信呈报陛下！”
……
翌日，清晨。
七公主李明月刚刚用过早膳，正在琉璃阁内散步休养，贴身宫女便匆匆来报，说慈恩寺的慧明大师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还带来了几个内卫司的逃犯和……一封关乎社稷安危的密信！
李明月心中一动，立刻屏退左右，在偏殿接见了慧明和赵虎等人。
当她看完那封语焉不详却暗藏惊雷的密信时，纤手微微颤抖，俏脸含霜！
“林清风……他竟然敢觊觎皇陵龙脉！图谋传国玉玺！”李明月又惊又怒，她立刻联想到了凌九霄之前对皇陵的探寻，“怪不得……怪不得他要千方百计除掉霄先生！原来是为了掩盖这天大的阴谋！”
她深吸一口气，对慧明和赵虎道：“大师，赵百户，你们做得很好！此事关系重大，本宫即刻入宫面见父皇！你们暂且留在寺中，本宫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李明月不敢耽搁，立刻更衣，带着那封密信，直奔景文帝的御书房！
……
御书房内，景文帝看着女儿呈上的密信，脸色阴沉得可怕。信中的内容，与他最近察觉到的一些蛛丝马迹隐隐吻合。林清风的权势日益膨胀，天机阁的手伸得越来越长，难道他真的包藏祸心，连皇陵和象征国运的玉玺都敢图谋？
“明月，这信……来源可靠吗？”景文帝沉声问道，帝王的多疑让他没有立刻相信。
“父皇！慧明大师是皇叔祖的忠仆，绝不会妄言！那赵虎等人更是从林清风追杀下侥幸逃生！人证物证俱在！”李明月急切道，“而且，霄先生之前探寻皇陵，恐怕也是察觉了林清风的阴谋！他救治儿臣，或许并非完全出于善意，但对抗林清风，儿臣觉得他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如今他被林清风陷害通缉，生死未卜，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景文帝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案。他在权衡利弊。林清风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但皇陵和玉玺，是帝国的根基，绝不容有失！
“传旨！”景文帝终于下定决心，“令宗人府宗令、忠勇公李孝孺，即刻秘密调派可靠人手，加强皇陵守备，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龙眠之地半步！同时，暗中调查天机阁近期所有与皇陵相关的动向！”
“是！”贴身太监领命而去。
景文帝又看向李明月，眼神复杂：“明月，那个霄九……若他真是为了对抗林清风，或许……朕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你想办法，若能联系上他，告诉他，若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并助朕铲除奸佞，朕……可以既往不咎。”
李明月心中大喜，连忙躬身：“儿臣遵旨！谢父皇！”
……
破旧宅院密室内。
凌九霄通过朱富贵秘密传来的消息，很快得知了皇帝的反应。
“哈哈！成了！”凌九霄兴奋地差点跳起来，扯动伤口又龇牙咧嘴地坐下，“皇帝老儿果然坐不住了！派了忠勇公去守皇陵！这下有好戏看了！”
沐清歌也松了口气，露出一丝微笑：“计划的第一步，很顺利。现在，皇陵成了焦点，守卫加强，对林清风是阻碍，对我们……或许反而是机会。”
墨尘悠悠地喝着酒：“混乱才是阶梯。就看你们怎么踩着这梯子，爬上去了。不过，忠勇公李孝孺那老家伙，可是个油盐不进、只认死理的老顽固，武功也不弱，想在他眼皮底下溜进皇陵，难度可不小。”
凌九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硬闯当然不行，咱们得智取。老顽固有老顽固的弱点……比如，他特别宝贝他那刚满月的小曾孙？”
沐清歌瞬间明白了凌九霄的意思，蹙眉道：“哥，你是想……这会不会太……”
“嘿嘿，放心，不伤天害理。”凌九霄坏笑，“只是让那小宝贝‘偶感风寒’，然后嘛……咱们这位‘恰好’路过、‘医术通神’的霄神医，不就又有用武之地了？顺便跟那位忠勇公，‘好好’聊一聊这皇陵的风水气运……”
沐清歌和墨尘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这家伙，真是把“痞侠”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帝都的暗流，因为凌九霄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终于开始汇聚成汹涌的漩涡。皇陵，这个风暴眼，即将迎来各方势力的角逐。而凌九霄的“浑水摸鱼”计划，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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