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路，最终停稳。张建军熄火时，引擎的余震还在底盘上回荡。安全屋铁门在液压装置推动下缓缓闭合，金属摩擦声划破寂静。陈御风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那张抄录了设备序列号的纸条递向沈昭华。
“先处理这个。”
沈昭华接过纸条，指尖在微型终端上快速输入指令，加密通道开启。她调出缓存服务器的访问权限，开始反向追踪Ip地址的登录记录。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冷而静。
周子豪靠在行军床边，背包仍紧紧抱在胸前。他的呼吸已平稳，但手指关节泛白，指节因长时间紧握扫描仪而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着背包拉链，忽然抬手拉开夹层，从中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盒盖边缘卡着一道变形的焊缝，像是被人强行撬开后又粗暴合拢。
他盯着盒子看了很久，才慢慢掀开。
里面是一份泛黄的文件，封面上印着褪色红章：《1998年江城第三炼钢厂重大安全事故调查副本》。首页受害者名单中，“周振国”三个字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当场死亡”。
陈御风蹲下身，从周子豪手中接过文件。台灯灯光斜照，他翻到附录页，一行小字引起注意：“据环保局档案记录，事故发生前三个月，死者周振国曾三次提交德资合作方排放超标证据材料，最后一次提交时间为1998年6月14日。”
他目光一凝。
手腕上的机械表轻轻震动，他调出内置时间轴界面，在屏幕上并列标注两条信息：
第一条：1998年9月7日——周振国事故当日。
第二条：1999年1月12日——沈明远正式接任沈氏集团航空事业部总经理。
间隔仅四个月。
“你父亲举报的是哪家企业？”陈御风问。
周子豪声音低哑：“德国莱恩科材，当时和钢厂合资建线。后来……他们撤资了。”
沈昭华听到名字，手指一顿。她迅速调取企业变更数据库，输入关键词。几秒后，一份股权结构图弹出——莱恩科材三年后重组为“诺森海姆航空材料科技”，正是沈明远主导引进的第一家境外技术合作方，也是后续多项关键合金供应的源头。
“不是巧合。”她说，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清除了一个知情者，然后顺利入场。”
张建军一直站在窗侧，背对着房间。此刻他转过身，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份报告。他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首页签名栏。原本应有调查组负责人签字的位置，被一团浓重墨迹完全覆盖。
“这种涂改……不符合程序。”他说，“重大事故报告必须保留原始签名。除非有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谁签的字。”
陈御风翻开更多页。越往后，内容越残缺。几张关键页被撕去，剩下的部分也有明显水渍腐蚀痕迹。但在一页边缘，残留半行打印字：“……与外方协商善后方案期间，建议对家属进行一次性补偿，并签署保密协议。”
“这不是事故调查。”陈御风合上文件，“这是结案流程。”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终端散热风扇轻微转动的声音。
周子豪低头看着铁盒底部，那里贴着一张老旧照片——年轻的父亲穿着工装，站在高炉前微笑。背后墙上挂着横幅：“安全生产，责任如山”。讽刺得刺眼。
“我一直以为……是设备老化。”他嗓音干涩，“厂里说，压力阀失效，爆炸不可避免。我母亲也这么信了一辈子。”
陈御风看着他，没说话。
沈昭华关闭终端，将数据包上传至离线备份节点。她拔下存储芯片，用微型焚烧器销毁接口痕迹。“从现在起，这份文件的存在只能由我们五个人确认。一旦外泄，对方会立刻清理所有关联记录。”
张建军走到墙边工具架前，取下一把螺丝刀，蹲在通讯基站旁，拆开外壳，剪断主线路。随后他又检查通风口、灯具底座，逐一拆除可能隐藏信号发射装置的部件。
“他们在系统里埋得比想象深。”他说，“不只是商业竞争。这是链条式的掩盖，一层盖一层。”
陈御风重新打开时间轴界面，将几个关键节点连成一条线：
1998年，周振国举报未果，死于“事故”；
1999年，沈明远上位，引入德企；
2015年，国产航发项目遭遇材料瓶颈，沈氏拒绝自研，坚持进口替代；
2018年，赵天翔以技术顾问身份进入航校，接触核心团队……
“这不是临时起意。”他低声说，“是延续二十年的布局。每一步都踩在国产突破的咽喉上。”
周子豪突然站起身，走到桌前，把父亲的工作证复印件拍在桌面。证件照上的男人眼神坚定，胸牌编号清晰可见。
“我要查到底。”他说，“不管他们毁了多少证据，总有漏网的地方。比如……当年接收举报材料的环保局经办人，比如签字被涂掉的调查组长，比如那些被撕掉的报告页原本写了什么。”
沈昭华点头：“我联系mIt时期的导师，他在欧洲环境署有资源，可以尝试调阅跨境污染通报存档。”
张建军收起工具，站直身体：“我认识一位退休的安监老局长，九十年代末参与过华东工业安全巡查。如果那份报告真有问题，他或许记得。”
陈御风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线，忽然发现一处异常：沈明远上任前三天，原航空事业部负责人突发心脏病住院，两周后辞职。档案显示，该负责人曾公开反对与莱恩科材合作，称其“技术条件模糊，存在数据闭环风险”。
他把这条信息标红。
“他们不仅杀人，还换人。”他说，“周叔不是第一个被清掉的障碍。”
空气仿佛凝固。
周子豪的手慢慢攥紧，指甲陷进掌心。他没有哭，也没有吼，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块冷却中的金属，表面平静，内里却在经历不可逆的相变。
沈昭华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没有安慰的话，只有一种无声的支撑。
陈御风打开系统界面，飞行贡献值停留在4987点。他本想等明日去机场签到，但现在，他需要更多信息入口。他回忆起系统提示中提到的“历史关键地点”——或许，那座废弃的炼钢厂遗址，也能触发签到？
但他没说出口。
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已有线索，而不是冒险拓展。
沈昭华将终端锁入保险箱，转身环视众人：“接下来，任何对外联络都必须经过三重验证。资金调动、数据传输、人员出行，全部冻结原有渠道。我们不能再依赖任何看似正常的系统。”
张建军点头：“我已经切断与航校系统的远程连接。模拟器训练记录会暂时伪造离线维护日志。”
陈御风最后看了一眼那份残破的报告。他把它放进防磁箱，盖上盖子。
“他们以为盖住一页纸，就能抹掉一个人的一生。”他说，“但他们忘了，有些东西不会消失。比如记忆，比如数据，比如……不该被埋葬的真相。”
周子豪站在角落，手指摩挲着铁盒边缘的焊痕。突然，他停下动作。
盒底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几乎看不见。他借着台灯倾斜照射，勉强辨认出两个数字：**71.8**。
和设备序列号末尾一致。
他抬头看向陈御风，嘴唇微动。
“这盒子……不是我爸留下的。”
话音未落，屋顶通风管道传来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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