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禁锢的解除,尽管换上了区域限制的脚镣,依然让启明等人感到了些许喘息之机。禁闭室内压抑的气氛稍微缓解,但更大的不安来自于微光方舟正在接受的“深入扫描和分析”。
“他们不会真的发现莉莉安姐然后做什么吧?”林峰忧心忡忡地看向启明。莉莉安牺牲自我融入方舟核心,这是他们所有人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圣地。
启明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将手虚按在胸口,那里仿佛还能感受到通过古树传来的、属于莉莉安的微弱共鸣。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尝试跨越物理距离,与远在停泊区的微光方舟,与其中的莉莉安残留意志建立更深的联系。这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心灵感应,源于他们共同构建基源之海的根源联系,以及在方舟认证时建立的羁绊。
他“看”到了,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意识的触碰。
在停泊区,微光方舟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多种探测波束的球形力场中。数台精密的仪器环绕着水晶古树,尤其是其核心区域,进行着持续的能量谱分析、物质结构断层扫描以及某种针对意识波动的深度探针。
他能模糊地感受到莉莉安残留意志传来的轻微“不适”与“抗拒”,就像沉睡的人被强光照射和噪音打扰。那意志本能地蜷缩、防御,散发出温暖而坚定的生命波纹,抵御着外界的窥探。
就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如同幽灵般,直接在启明、楚月和夜煞的意识中响起(似乎白灵、石岩和林峰并未被连接),带着一丝急促:
“扫描进入深层意识映射阶段!解析动用了‘心智棱镜’!那东西会强行抽取和复刻意识结构!必须干扰它,否则核心意识残留会被复制甚至损伤!”
心智棱镜?复制意识结构?
启明心中巨震!他绝不允许莉莉安最后的痕迹被如此粗暴地对待!
“如何干扰?”启明立刻在意识中追问。
“用你们之前对抗虚空的那种‘共鸣’!但不是对抗,是‘渲染’!用你们最强烈、最纯粹的情感记忆去‘污染’扫描数据流!让棱镜接收到的不是清晰的结构图,而是一团充满主观色彩的‘情感风暴’!快!没时间了!”
方法匪夷所思,但直觉告诉启明,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没有时间向其他人详细解释,立刻对楚月和夜煞喊道:“信任我!回忆莉莉安!回忆基源之海!回忆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将所有的情感,不管悲伤还是喜悦,不管绝望还是希望,全部释放出来!目标,方舟!”
虽然不明所以,但楚月和夜煞对启明有着绝对的信任。两人立刻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意识沉入记忆深处。
启明率先引导。他想起了与莉莉安初遇时,她那带着好奇与善意的生命光华;想起了在废墟之上,两人手掌相触,立下守护誓言时的那份悸动与坚定;想起了无数次并肩作战时,她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治愈;想起了她最后那温柔而决绝的笑容,以及化作光雨融入方舟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永恒的思念。
这些强烈到极致的情感,混合着他作为守护者对基源之海每一个意识节点的责任感,对伙伴们的信任,对生存的渴望,对虚空的不屈,化作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汹涌的情感洪流,沿着那微弱的心灵链接,悍然冲向微光方舟!
几乎在同一时刻,楚月回忆起了与莉莉安一起分析数据、规划未来的无数个日夜,那份默契与智慧的火花;夜煞则想起了自己从孤僻冷漠到被莉莉安的生命光辉逐渐温暖、接纳的转变,那份笨拙却真实的守护之意。
三股同样强烈,却各有特质的情感洪流,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场纯粹由“心念”构成的风暴,瞬间注入了微光方舟的核心!
就在这一刻,“心智棱镜”的扫描光束也达到了峰值!
在锐锋哨站的中央分析室内,首席科研官“解析”紧盯着主屏幕。屏幕上,原本即将清晰勾勒出的、属于某个强烈生命意识的结构图谱,突然被一片炫目而混乱的彩色光晕覆盖!数据流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无法解析的强烈情绪噪声,那是无尽的悲伤、炽热的爱恋、坚定的守护、破碎的希望、不屈的意志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抽象而震撼的“灵魂画卷”,却完全无法提取出任何标准化的意识结构模型。
“怎么回事?!”解析脸色一变,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过滤噪声,还原数据,“干扰源来自囚禁区!是那些幸存者!他们竟然能进行这种层面的意识干涉?”
站在她身旁的锋刃指挥官,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片混乱却蕴含着惊人情感张力的色彩风暴。他冰冷的金属面甲上,倒映着那如同极光般变幻的光芒。作为一名纯粹的战士,他习惯于逻辑、数据和绝对的力量,对于这种纯粹由“情感”构成的力量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适。但这股力量的强烈与纯粹,却让他无法忽视。
“解析出什么了?”锋刃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无法解析!”解析有些气急败坏,“数据完全被污染了!这团‘情绪乱码’掩盖了一切!只能判断出核心意识残留具有极高的‘情感密度’和‘信念强度’,但其具体结构、潜在风险全部无法评估!”她不甘心地补充道,“这种干扰方式本身,就证明了其意识体的非理性和不可控性!”
就在这时,分析室的门滑开,一名副官快步走进,递上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关于K-774星域战役更详细的数据分析报告。
锋刃接过报告,快速浏览。上面清晰地记录了基源之海网络在对抗虚空之噬主力时,那异常坚韧的“概念锚点”防御,以及最后时刻那凝聚了无数意识信念、甚至短暂逼退虚无的奇迹般的爆发。报告末尾的评估意见写着:“该文明展现出极强的意识协同能力与精神韧性,其存在模式与已知科技树迥异,建议提高接触等级,进行更审慎的评估,而非简单归类为威胁。”
这份来自前线观测站的客观报告,与眼前屏幕上那片无法被数据框定的“灵魂画卷”,以及囚禁区内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幸存者,在锋刃的心中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印证。
他抬起头,看向屏幕上依旧在翻涌的情感风暴,又看向脸色难看的解析,缓缓开口:“停止扫描。”
“什么?”解析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指挥官!我们还没有。
“我说,停止扫描。”锋刃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动用‘心智棱镜’都只能得到一团‘乱码’,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而且,这份前线报告,建议我们采取更审慎的态度。”
解析张了张嘴,想争辩什么,但看到锋刃那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不甘地切断了扫描设备的能量供应。
停泊区内,笼罩微光方舟的力场和探测波束瞬间消失。水晶古树似乎轻轻摇曳了一下,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变得更加温润平和,仿佛松了一口气。
禁闭室内,启明等人感到那股试图窥探方舟核心的力量骤然消退,也同时停止了情感共鸣的输送。三人都感到一阵虚脱,尤其是启明,意识仿佛又被抽空了一次,踉跄了一下,被夜煞扶住。
“结束了?”楚月喘息着问道。
这时,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轻松和赞许:“干得漂亮!‘钢铁脑袋’们最头疼的就是这种不按数据规则出牌的‘灵魂冲击’。扫描终止了,暂时安全。”
“你到底是谁?”启明在意识中追问。
“一个对‘活着’的遗迹比死的数据更感兴趣的观察者。”那声音带着笑意,“你们可以叫我‘星萤’。至于更多,等你们能离开这个铁笼子再说吧。小心点,解析官可不会轻易放弃,她认定有风险的东西,总会想方设法‘弄清楚’。”
声音再次消失,留下无尽的遐想。
片刻后,禁闭室的门再次打开。锋刃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虚弱的启明等人,最终落在启明身上。
“扫描暂停。关于你们的最终处置,哨站高层需要进一步审议。”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丝,“在此之前,基于《守望者互助准则》及你们在K-774星域战役中表现出的价值,哨站将向你们提供基础的人道主义援助,包括能量补给和必要的医疗支持。”
他挥了挥手,一名士兵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管高浓缩的能量液和一些基础的医疗敷料。
“好好恢复。”锋刃说完,深深地看了启明一眼,转身离开。
门再次关上。
启明看着托盘上的物资,又看了看伙伴们。危机并未解除,他们依然是被限制自由的“潜在威胁”。
但,扫描停止了,援助提供了。
这是一个微妙的转变。
希望,仿佛在那冰冷的钢铁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裂缝之外,是名为“星萤”的神秘光影,以及哨站内部未知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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