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的决定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在残存的幸存者心中荡开层层涟漪。前往那个锐利的银蓝色光点，意味着主动踏入更深的未知，但没有人提出异议。莉莉安的牺牲如同一座沉甸甸的纪念碑，提醒着他们，退缩意味着彻底的消亡，唯有前行，才有一线生机。
微光方舟在水晶古树的引导下，开始缓慢调整姿态。它破损的身躯发出低沉而古老的嗡鸣，乳白色的庇护力场稳定地包裹着基源之海最后的碎片。一道微不可察的、由纯粹信念与残余能量构成的流线型光晕在方舟尾部凝聚，那是它即将启动“潜航”的征兆，一种在虚空夹缝中艰难穿行的方式，能最大程度规避直接的吞噬，但对能量的消耗同样巨大。
“潜航准备就绪，能量储备仅能维持最低功率航行，预计可持续时间无法精确计算，可能随时中断。”楚月监测着方舟反馈的数据，语气凝重。他们就像驾驶着一艘燃料将尽的破旧小船，驶向风暴肆虐的远洋。
“航线确认，目标：银蓝节点‘锐锋哨站’。”林峰将星图上那条细微的航线投射到主视野中。那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径，需要巧妙地绕开数个已被虚空大面积覆盖的“死亡区”，以及一些能量读数异常混乱的“险地”。
启明站在水晶古树下，手掌轻轻按在温润的树干上，感受着其中流淌着的、属于莉莉安的那份温暖而坚韧的意志。这给了他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出发。”他下达了指令，声音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意。
方舟轻轻一震，随即化作一道几乎融入背景虚空的微弱流光，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令人心悸的“无”之中。
潜航状态下的感受极其诡异。外部是绝对的寂静与黑暗，连时空感都变得模糊扭曲。唯有方舟内部水晶古树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以及基源之海残存节点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证明着他们仍在存在的一侧。能量读数以稳定的速度缓慢下降，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航行是漫长而煎熬的。他们途经了星图上标记的“死亡区”，透过屏障，能“看”到外面那彻底死寂、连虚无都仿佛凝固的可怕景象，那是连虚空之噬都暂时放弃啃噬的、彻底“死去”的宇宙残骸。他们也绕过了“险地”，那里充斥着破碎的规则碎片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偶尔甚至有扭曲的、由纯粹恶意构成的“虚空生物”的阴影一闪而过，它们似乎是虚空之噬吞噬过程中产生的“副产物”，盲目而危险。
每一次规避，都消耗着宝贵的能量和所有人的精力。
“能量储备降至百分之十五，航行稳定性开始下降。”楚月的报告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沉重。
气氛压抑得如同实质。照这个速度，他们很可能无法抵达目标。
就在能量即将跌破百分之十的警戒线时，一直负责外部环境监测的夜煞突然发出警示：“前方发现异常能量聚集！不是虚空，是活性能量反应！很多！”
众人精神一振，看向主视野。只见在前方航线的侧翼，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中，竟然漂浮着大片大片的、如同水母般半透明的奇异生物。它们体型巨大，散发着柔和的、蓝绿色的生物荧光，缓缓摇曳着，仿佛在进行某种集体迁徙。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虽然不算特别强大，但却异常纯净而稳定。
“是‘虚空水母’群！”楚月调出方舟数据库中的零星记载，“一种罕见的、能在虚空边缘生存的共生体生物，它们能过滤并储存虚空中的离散能量，它们体内蕴含的能量晶体，是高效的能量源！”
希望！竟然是移动的能量补给站！
但下一刻，数据库紧随其后的警告让所有人的心又沉了下去：警告：虚空水母群通常由更强大的‘虚空鲸’引导并保护，‘虚空鲸’极具领地意识和攻击性，评估威胁等级：高。
几乎在警告信息浮现的同时，那群悠然漂浮的虚空水母后方，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浮现。那形似巨鲸，通体覆盖着暗紫色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晶体鳞甲，它的独眼如同一个旋转的微型黑洞，散发着冰冷而饥饿的意念波动。它就是“虚空鲸”！
它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规避！立刻规避！”启明立刻下令。
但已经晚了。那虚空鲸发出一道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向微光方舟冲撞过来！它张开的巨口中，不是獠牙，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强大吸力的能量旋涡！
方舟剧烈震荡，潜航状态被强行打断！能量护盾在撞击下发出刺耳的悲鸣，能量读数瞬间暴跌！
“护盾能量急剧消耗！无法维持潜航！”楚月急报。
“它想把我们连同方舟一起吞掉！”夜煞周身黑暗能量涌动，准备拼死一搏。
启明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逃？方舟能量已不足以支撑高速脱离。那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群受到惊吓、四散纷飞的虚空水母。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楚月！计算那条鲸鱼冲撞路径上，最密集的水母群坐标！”
“林峰，白灵，石岩！等我信号，将方舟剩余能量的百分之七十，一次性注入推进器，进行极限短途跃迁，目标就是那个坐标！”
“夜煞！掩护我！我需要靠近那条鲸鱼，吸引它的主要注意力！”
命令一出，众人皆惊。这简直是自杀行为！
“你想做什么？！”夜煞低吼。
“赌一把！赌它在吞噬我们的瞬间，会优先处理送到嘴边的‘大餐’，而忽略那些‘小点心’！赌这些水母的能量晶体，在被它吞噬时产生的连锁反应，能给我们创造机会！”启明的眼神锐利如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没有时间争论。虚空鲸的第二次冲击已然来临！
“执行命令！”启明咆哮着，率先冲出了方舟屏障，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主动迎向那庞大的巨兽！他将自身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同黑暗中最耀眼的火炬，瞬间吸引了虚空鲸全部的怒火和食欲！
巨兽果然改变方向，张开吞噬一切的能量旋涡，径直咬向启明！
就是现在！
“跃迁！”
微光方舟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猛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直接出现在了虚空鲸冲撞路径前、那片最密集的虚空水母群中央！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虚空鲸的血盆大口，也将那片区域连同启明，一起笼罩！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并非方舟被毁，而是无数虚空水母被瞬间吞噬、其体内的能量晶体在虚空鲸的能量旋涡中发生剧烈殉爆！蓝绿色的光芒混合着暗紫色的能量乱流，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绽放开来！
虚空鲸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被炸得翻滚出去，它那坚固的晶体鳞甲出现了大片裂纹，独眼也变得黯淡无光。
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微光方舟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被狠狠抛飞，屏障彻底破碎，船体多处受损，但终究没有被吞噬。
而启明，在爆炸的前一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柔和而坚定的力量猛地拉回了方舟残破的甲板，是夜煞，他在最后关头冒险冲出，硬生生将启明从毁灭的边缘拽了回来。
两人重重摔在甲板上，都已是强弩之末。
爆炸渐渐平息，那片区域只剩下能量乱流和虚空水母的残骸。虚空鲸受了重创，一时半会儿无法再追击。
“快收集水母残骸中的能量晶体！”启明虚弱地下令，他的意识再次濒临溃散。
幸存的成员们立刻行动，从漂浮的残骸中搜集那些依旧散发着纯净能量的蓝色晶体。
能量危机，似乎暂时缓解了。
但就在众人稍微松口气时，楚月看着刚刚从水母残骸中解析出的一段残缺信息记录，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
启明我们可能搞错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些虚空水母，它们不是野生生物，它们是那个银蓝色节点‘锐锋哨站’派出来的能量采集单位。
“那条虚空鲸，可能不是野生的捕食者，它更像是哨站外围的守护者或者清道夫。
“我们刚刚攻击并重创了，我们想要寻求联合的目标的财产和守卫？”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楚月，又看向外面那片狼藉的空域和远处挣扎的虚空鲸。
他们千辛万苦，甚至差点付出生命代价寻找的盟友，却在见面之初，就结下了如此深刻的“梁子”？
而也就在这时，微光方舟那破损的通讯模块，突然接收到了一道来自远方、带着冰冷质感和毫不掩饰敌意的强大信号：
“未知闯入者，你们已进入‘锐锋哨站’管辖星域，攻击我方巡逻单位。立刻解除武装，接受牵引。重复，立刻解除武装，否则将视为敌对行为，予以摧毁。”
一道粗大的、散发着银蓝色光芒的牵引光束，如同枷锁般，从遥远的星空深处射来，精准地笼罩了残破的微光方舟。
希望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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