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储君天然的威压,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目光扫过坐在地上、手掌渗血却仍轻声安慰着怀中哭泣“男童”的顾瑾,再看向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沈婉仪,最后落在那个哭得伤心欲绝的“小男孩”身上,眉头紧紧蹙起。
沈婉仪被太子冰冷的目光看得心胆俱裂,慌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地辩解:“太子殿下!殿下明鉴!臣女……臣女并非有意推搡二妹妹!是二妹妹她突然靠近,臣女一时情急……而且,而且二妹妹她不知从何处带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宫中乱走,臣女只是出于对沈府声誉的考虑,好心劝诫几句,谁知二妹妹她……她便故意摔倒,还引得这孩子胡言乱语……”
她这番话,极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关心家族、却被妹妹恶意陷害的无辜者。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被她指为“来历不明”、“胡言乱语”的昭阳公主猛地从顾瑾怀里抬起头,小脸上挂满泪珠,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皇家威仪,带着哭腔大声道:“太子哥哥!她胡说!是她先骂我是野孩子,还说要撵我出宫!这个坏女人推倒了保护我的姐姐!你看姐姐的手都破了!”
“太子……哥哥?” 沈婉仪和她身边那几个嫡女听到这个称呼,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能称呼太子为“哥哥”的……这宫里除了那位备受宠爱的昭阳公主,还能有谁?!
她们竟然……竟然当着太子的面,骂昭阳公主是“野种”、“来历不明”,还要撵她出宫?!这简直是弥天大罪!
沈婉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
萧蘅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昭阳公主有没有受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明玉不哭,告诉哥哥,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昭阳公主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沈婉仪等人如何嘲讽顾瑾,如何污蔑她是“野孩子”,沈婉仪如何“假装好人”实则句句带刺,以及最后如何推倒顾瑾。小女孩的语言虽然稚嫩,但条理清晰,将沈婉仪那套伪善言辞背后的恶意揭露无遗。
“太子哥哥,这个坏女人最坏了!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一直在骂我和姐姐!她还推人!”昭阳公主最后总结道,小手指坚定不移地指着沈婉仪。
萧蘅越听,脸色越沉。他之前对沈婉仪那层“善良纯洁”的滤镜,在赏菊宴上已经出现了裂痕,此刻听着昭阳公主的控诉,再结合他亲眼所见——顾瑾手掌擦伤,昭阳公主哭得伤心,而沈婉仪则是一副急于推卸责任的模样——心头的失望与烦躁交织。那滤镜并未彻底崩塌,却已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内心深处,他仍在为她找寻借口:婉仪或许只是一时情急,或许是真的担心沈府声誉,只是用错了方式……她本性应是善良的……
顾瑾敏锐地捕捉到太子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挣扎与并未完全消散的怜惜,心中冷笑:果然,恋爱脑总会自发地替心上人找补,这滤镜厚度堪比城墙。不过,裂痕既已产生,便是够了。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在太子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并让沈婉仪当众失态。
沈婉仪见太子脸色阴沉,却不似预想中那般雷霆震怒,心中又升起一丝侥幸,泪眼婆娑地极力解释:“殿下明鉴!臣女真的不知是公主殿下!臣女只是见二妹妹行为……有些引人注目,怕招惹是非,才出言提醒,绝无恶意中伤公主和妹妹之心啊!推搡二妹妹,实属无心之失,求殿下体谅臣女维护家声的急切!” 她避重就轻,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关心则乱”而行为失措的形象。
萧蘅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沈婉仪,心中那点残存的柔软又被触动,烦躁感却更甚。他此刻心绪纷乱,既恼恨她的愚蠢和刻薄被当众揭穿,又不愿完全否定自己过去对她的认知。他需要静一静,理清思绪。
“够了。”萧蘅抬手,打断了沈婉仪尚未说完的辩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带着一种不愿再听的疏离。他没有看沈婉仪那梨花带雨的脸庞,目光落在虚空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无论缘由为何,冲撞公主是事实,言行失当亦是事实。你且先退下吧,回到席位上安分些,孤现在不想听这些。”
他没有厉声斥责,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流露出心疼或维护,只是用一种带着失望的平静,直接中止了这场对话。这种态度,比直接的怒火更让沈婉仪心慌,因为它意味着太子对她的耐心和信任,正在迅速消磨。他没有彻底否定她,却也不再愿意像过去那样包容她、听信她。
沈婉仪剩下的话语全都哽在喉咙里,脸色瞬间惨白。太子甚至没有让她离宫回府,只是让她退回席位,这更像是某种冷处理,一种暂时的不想看见。她不敢再纠缠,生怕引来更深的厌烦,只能含着泪,委委屈屈地行了个礼,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脚步虚浮地、灰溜溜地退了下去。转身的刹那,她投向顾瑾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如同淬了冰的毒针,恨不得将顾瑾扎穿。
处理完沈婉仪,萧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纷乱,目光转向顾瑾时,已恢复了储君的沉稳与温和:“沈二小姐,今日受惊了。你的手伤势如何?”他看着她依旧在渗血的手掌,眉头微蹙,对身旁内侍道,“速传御医至偏殿,为沈二小姐诊治。”
“多谢殿下关怀,只是些许皮外伤,不敢劳烦御医。”顾瑾屈膝行礼,姿态落落大方,声音清朗平稳,既无受宠若惊,也无委屈哀怨。她微微垂首,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侧颜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沉静而坚韧。
萧蘅看着这样的顾瑾,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前这个不卑不亢、从容自若的女子,与赏菊宴上那个看似怯懦、低眉顺眼的沈婉清,简直判若两人。这种巨大的反差,以及她此刻展现出的沉静气度,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一旁的景王萧衍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侧的萧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四哥,瞧见没?这沈二小姐与上次在赏菊宴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合着之前是在扮猪吃老虎呢?我看你……好像并不怎么惊讶?” 他敏锐地察觉到萧策对此事的平静。
萧策的目光始终落在顾瑾那只受伤的手上,闻言,才淡淡收回视线,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算计是不错,懂得利用形势,引蛇出洞,再借力打力。”他顿了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复杂情绪,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对自己倒也狠得下心。” 那小狐狸,为了扳倒沈婉仪,不惜以身作饵,甚至让自己受伤。这份心机与决断,确实了得,却也让他心头莫名地有些发紧。
萧衍挑眉,笑得更加促狭:“哟,连我这弟弟都不搭理了,光顾着看人家姑娘的手了?我说四哥,你还真是……陷进去了?”
萧策横了他一眼,并未回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与太子应对的顾瑾。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情绪在静静流淌,仿佛幽潭深处被投入石子,漾开了不易察觉的涟漪,那里面,似乎真的有细微的光辉在隐隐闪烁。
而始终作壁上观的靖王萧墨,则摇着他那把玉骨扇,脸上挂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玩味笑容。他看看强作镇定、实则心神已乱的太子,看看神色莫辨的萧策,再看看场中那个瞬间扭转局势、吸引了所有目光的沈婉清,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有意思。这沈家二小姐,果然是个变数。太子对沈婉仪的执念似乎动摇了,老四这边……看来也并非无动于衷。这盘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或许,他该考虑,下一步棋落在何处了。
一场风波,看似暂歇。
太子萧蘅吩咐妥当后,便带着仍需安抚的昭阳公主先行离开,前往帝后处。离去前,他又深深看了顾瑾一眼,那目光中探究的意味多于关怀。
顾瑾在秋葵的陪伴下,由内侍引着前往偏殿等候御医。经过萧策身边时,她能感受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并未回望,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的内心却一片清明。今日只是小试牛刀,撕开了沈婉仪伪善面具的一角,也在太子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丽妃和王芸熙的后手,绝不会因为沈婉仪的暂时出局而停止。
宫宴的丝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这离去的廊道有些寂静。顾瑾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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