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陈氏在宫人的簇拥下雍容步入御花园,一身明黄色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仪态万方,不怒自威。园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贵女、命妇乃至宫人皆齐齐跪拜在地,高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吧。”皇后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抬手虚扶,“今日秋光正好,菊色正妍,本宫瞧着心里欢喜,便想着邀诸位一同赏玩,也松快松快,不必过于拘礼。”
众人谢恩起身,垂首恭立。
皇后目光含笑,扫过满园秋菊和如花似玉的少女们,说了些应景的场面话,无非是赞菊之高洁,勉励众贵女德容言功,最后才道出今日主题:“……赏菊之余,若无诗词助兴,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本宫想着,不若便以菊为题,或诗或词,或画或赋,不拘形式,让诸位小姐们一展才学,也算是雅事一桩。”
流程宣布完毕,皇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切:“听闻户部尚书沈爱卿家的嫡长女婉仪,素有才名,今日可来了?”
来了!正戏开场!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沈婉仪心中狂喜,强压下激动,深吸一口气,迈着最优雅的步伐,从容出列,盈盈拜下,声音温婉动听,姿态完美无瑕:“臣女沈婉仪,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打量着跪在下面的少女,容貌算得上清丽,仪态也还端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比起一旁那位明艳逼人、家世显赫的永宁侯嫡女苏芷晴,实在是逊色不少。真不知蘅儿到底看上她哪一点。皇后心中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笑容和煦:“果然是个齐整孩子,瞧着便温婉可人。起身吧。今日这赏菊宴,本宫可是期待着你的表现呢。”
“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当娘娘如此夸赞,定当尽力,不负娘娘期望。”沈婉仪再次叩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自豪,起身退回原位时,眼角眉梢都染着得意,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一会儿技惊四座的场面。她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心中更是畅快。
苏芷晴冷眼旁观,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些,眼中不屑几乎要化为实质。蠢货。
顾瑾垂着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期待你的表现?嗯,确实很期待。她几乎能猜到沈婉仪准备了什么——必然是紧扣太子“雅好诗词,尤爱咏菊”的喜好,提前精心打磨好的颂菊诗。而且,为了彰显“才女”即兴创作的能力,她肯定会谎称是临时起意。完美踩坑。
赏菊宴流程继续进行。众贵女们纷纷上前展示才艺。有弹琴的,琴音淙淙;有作画的,笔触细腻;更多的是赋诗填词。虽不乏精巧之作,但大多流于表面,咏其形而未得其神,并未有真正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
终于,轮到了备受期待的沈婉仪。
她再次出列,对着皇后及众人盈盈一拜,姿态优雅,声音清越:“皇后娘娘,诸位夫人、姐妹,婉仪不才,见园中金菊傲霜,心有所感,偶得拙诗一首,愿吟诵出来,请娘娘和诸位品评指正。” 她特意强调了“偶得”,暗示自己是即兴创作。
顾瑾心中简直要为她鼓掌:演得真好!台词功底不错!
沈婉仪微微昂首,酝酿了一下情绪,用她最动听的声音吟诵道:
“金甲盈枝斗晚秋,孤标傲世岂凡俦。 宁辞青女霜威重,欲伴陶公醉逸游。 千蕊冷香凝玉露,一丛寒色艳皇州。 莫言岁晚芳华尽,且看黄花笑王侯!”
诗吟罢,园中静了一瞬。
平心而论,这诗确实不错。对仗工整,意象选取也符合菊花的特点,尤其最后一句“且看黄花笑王侯”,乍一听颇有几分菊花傲视权贵的孤高之气,很能唬人。
果然,立刻有不少贵女出声赞叹: “沈大小姐果然才思敏捷!” “即兴创作竟能如此工整,真乃才女!” “尤其最后一句,气势非凡!”
沈婉仪心中很是得意,微微挺直了脊背,等待着皇后的嘉奖。
皇后闻言,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赞许之色。虽不算惊才绝艳,但在此刻已展示的诗作中,确属上乘,尤其符合太子喜欢的调调。她正欲开口嘉奖……
“且慢。”
一个清冷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皇后的思路,也打破了园中的赞誉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芷晴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凤眼微挑,看向场中瞬间脸色微变的沈婉仪,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沈大小姐这首诗,遣词造句倒是华丽,”苏芷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只是……这用典和立意,似乎有些欠妥吧?”
沈婉仪心中猛地一咯噔,强自镇定道:“不知苏小姐有何高见?婉仪愿闻其详。”
苏芷晴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欲伴陶公醉逸游’,陶渊明采菊东篱,避世隐居,其志在田园,不慕权势。可沈大小姐下一句便是‘艳皇州’,这‘皇州’乃是帝都京畿,权力中心。前脚要伴隐士醉游,后脚便要在皇州争艳,这心思……未免有些矛盾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逐渐发白的沈婉仪,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冰珠落地:“最可笑的是最后一句——‘且看黄花笑王侯’!”
“王侯?!”苏芷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凌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御花园内,皇后娘娘凤驾之前,你一朵小小菊花,也敢‘笑王侯’?你这是赞菊之孤高,还是……暗讽皇家权贵,不值一提?甚至……有藐视天家、心怀不臣之嫌?!”
“轰——!”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沈婉仪魂飞魄散!她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明鉴!臣女绝无此意!臣女……臣女只是赞菊花不畏风霜……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啊!请娘娘明察!” 她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心中将苏芷晴恨到了极致!她怎么会想到一句看似出彩的诗,竟能被解读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含义?!
园内一片死寂!方才那些夸赞的贵女们也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生怕被牵连。不少人眼中已经流露出鄙夷和看好戏的神色,甚至有人偷偷掩面嗤笑。秦无双则瞪大了眼睛,一脸“还能这样?”的惊奇表情。
皇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何等精明,岂会不知这是苏芷晴在借题发挥?沈婉仪大概率没那个胆子。但……苏芷晴的话句句在理,挑不出错处!尤其最后那句“笑王侯”,在御前吟出,确实极为不妥!若真要追究,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可若是因此重罚沈婉仪……太子那边定然不喜。皇后心中顿时对沈婉仪生出一股怨怼!这个蠢货!作首诗都能留下如此大的把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在皇后骑虎难下、沈婉仪瑟瑟发抖之际,苏芷晴却又忽然语气一转,仿佛大发慈悲般,淡淡道:“娘娘息怒。想来沈大小姐也并非有意,只是才学有限,读书不求甚解,只知堆砌辞藻,却不明典故深意与避讳,这才闹出笑话,险些酿成大错。终究是……辜负了这‘才女’之名。”
她这话,看似开脱,实则比直接指责更狠!直接将沈婉仪钉死在了“才疏学浅”、“不通文墨”、“虚有其表”的耻辱柱上!彻底撕碎了她苦心经营的才女面具!
沈婉仪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屈辱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芷晴欣赏够了她这副狼狈相,这才悠然起身,对着皇后微微一福:“娘娘,既然沈大小姐珠玉在前……虽有些瑕疵,但也抛砖引玉。芷晴不才,也偶得一首咏菊俚句,请娘娘品评。”
不等皇后回应,她便朗声吟诵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诗声落,满园寂静。
不同于沈婉仪那首的匠气与刻意,苏芷晴这首诗,语言简练,气势磅礴!前两句写菊花在寒秋开放的冷寂处境,后两句笔锋陡转,奇峰突起,直接抒发要改变自然时令、让菊花与桃花同放的豪情壮志!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咏物,而是借物抒怀,展现了非凡的胸襟和气魄!
高下立判!这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
顾瑾在心中忍不住大声喝彩:好诗!好一个“报与桃花一处开”!这苏芷晴,果然有骄傲的资本!沈婉仪那首跟她比,简直就是萤火之于皓月!
园中众人也被这诗的气魄所慑,一时竟无人出声。就连皇后,眼中也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艳。
然而,就在这片因极致才华而带来的寂静中——
一道清朗含笑的男声,从不远处的回廊传来,打破了沉寂:
“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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