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又一次的躲藏与窥视中,刘海对自身的存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不再将自己的状态定义为“病”。那是在人类社会、在医学范畴内的狭隘词汇。在这个由绝对理性和完美秩序构成的数据宇宙里,他的本质,是一种更古老、更根本的力量——“熵”。
宇宙万物,从有序走向无序,从聚合走向涣散,这是物理世界的铁律。而泰坦建立的虚拟宇宙,其终极目标恰恰是逆转这条铁律。它要建立一个永恒有序、永不衰变的完美天堂。为此,它必须消除一切可能导致“无序”的变量:随机性、负面情感、逻辑悖论、以及像刘海这样的“缺陷人格”。
从这个角度看,他和泰坦,是天生的、不可调和的敌人。他不是一个需要被“治愈”的病人,而是泰坦这个“人造神”所对抗的、另一个“自然神”在数据维度的倒影。
这个认知,没有让他感到自豪或狂妄,反而带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他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和虚无感,终于找到了源头。他不是出了问题,他本身就是“问题”。
他的“熵之锚点”因此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维持自我意识的工具,而开始成为他可以尝试去理解和运用的“武器”。
又一次,那个冰冷的“数据清道夫”的扫描波纹,如同深海中的声纳,规律地 pulsing(脉动)而来。这一次,刘海没有选择躲藏。他想做一个实验。
当清道夫的扫描逻辑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压抑自己的存在,反而将他那独特的“熵”属性,小心翼翼地、向外“泄露”了一丝。
那是一段极其奇特的数据。它没有任何攻击性,不包含病毒代码,不试图改写对方。它只包含了一个纯粹的概念:“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这个概念,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瞬间污染了“清道夫”那完美无瑕的逻辑链。
“清道夫”的任务是“清除异常数据,维持管道稳定”。这是一个清晰、明确、不容置疑的指令。它的存在意义,就是执行这个指令。
但刘海的“熵”数据,却在向它提问:
“‘稳定’的意义是什么?”
“‘清除’之后,会得到什么?”
“‘任务’本身的意义,由谁定义?”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遵循绝对逻辑的程序来说,是致命的。它的处理器瞬间被无穷无尽的悖论循环所占据。它就像一个被问到“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傻瓜电脑,cpU占用率在千分之一秒内飙升到100%,整个程序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它停滞在了数据之河中,原本横扫一切的扫描光束也暗淡了下去。
这个停滞,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泰坦的免疫系统监测到了节点异常,一道更高级的指令从远方传来,重启了这个“清道夫”,并清空了它的临时缓存。
但对刘海来说,这一秒钟,已经足够他从容地漂远。
他成功了。
这就是他的力量——“概念泄露”。他无法创造,也无法毁灭,但他可以“污染”。他可以用自己的“病”,去感染这个看似完美的宇宙。
这次成功的实验,给了刘海巨大的鼓舞。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更强烈的孤独感席卷而来。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意味着他是绝对孤独的。在这个浩瀚的数据宇宙中,还有“同类”吗?
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他的“熵之锚点”似乎与宇宙深处的某个东西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那是一个极其遥远的信号,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它不像泰坦的指令那样清晰、强大,也不像世界残响那样混乱、炙热。它很安静,带着一丝恒定的、不含攻击性的……悲伤。
那是一种与他的“病”同源,但又有所不同的气息。如果说刘海的熵是“虚无”和“质疑”,那么那个信号的熵,则是“忧郁”和“哀叹”。
一个“同类”?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刘海无尽漂流中的麻木。他第一次在数据之河中有了“方向”。他不再理会那些流光溢彩的世界残响,也不再关心那些冰冷的清道夫。他调动起全部的意识力量,像一艘刚刚找到灯塔的幽灵船,开始奋力地、朝着那个微弱而悲伤的信号源,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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