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越野车陷进泥里时，最后一丝天光正被乌云吞掉。
“操，这破导航！”副驾的小杨猛拍仪表盘，屏幕上的路线早已变成一片乱码，只有“黑石山风景区”几个字还亮着，像颗嵌在黑暗里的獠牙。后座的老周推了推老花镜，指着窗外模糊的轮廓：“别骂了，前面好像有个护林站，先去借宿一晚。”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格外刺耳，林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他们三个是市地质局的研究员，老王是本地向导，本来说好天黑前能到观测点，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了这片荒山里。
护林站比想象中更破败，红砖墙爬满青苔，窗户玻璃碎了大半，只有门口挂着的“护林防火”木牌还算完整。老王率先下车，敲了敲掉漆的铁门：“有人吗？我们是地质队的，想借个地方避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头探出头，脸皱得像块晒干的橘子皮。“进来吧，别在外面待着，夜里风大。”老头声音沙哑，正是护林站的值班员老周。和他们队里的老周同名，这巧合让林野心里莫名一沉。
护林站里只有一间大通铺，墙角堆着劈好的木柴。老周（护林员）把他们领进屋子，转身去生火，火苗“噼啪”舔舐着柴薪，映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你们是来查石头的？”老周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林野背包上露出的地质锤上。
“对，观测黑石山的岩层结构。”队里的老周推了推眼镜，“大爷，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特别的石头吗？”
老周的动作顿了顿，火苗映在他眼底，像两团跳动的鬼火：“特别的石头？夜里别出去就行，尤其是别靠近东边的火堆。”
这话没头没尾，小杨刚想追问，门又被推开了。老王浑身湿透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头表面泛着青黑色的光泽，纹路像极了人的血管。“你们看这个！在门口捡的，质地特别奇怪，密度比普通岩石高三倍。”
林野接过石头，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明明是刚从外面捡来的，却像冰一样冷。“先放桌上吧，明天带回实验室分析。”他把石头放在火堆旁的木桌上，转身去整理背包。
晚饭是馒头就咸菜，几个人吃得沉默。护林员老周吃完就坐在角落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大爷，您刚才说的东边火堆是什么？”小杨忍不住问。
老周猛吸了口烟，烟蒂在黑暗里亮了一下：“以前有个护林员，夜里在东边生火，结果第二天被发现烧死在火堆旁，身边的石头都被烧得通红，还在火堆里转圈。”
“转圈？石头怎么会转圈？”小杨笑出声，觉得这是老人编的鬼故事。但林野注意到，队里的老周脸色变了，老王也攥紧了拳头，眼神有些闪躲。
夜里，林野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像是有东西在地上摩擦，“沙沙”的，格外刺耳。他睁开眼，火堆已经变成了一堆炭火，只有零星几点火星还亮着。
然后，他看见那块青黑色的石头动了。
它从木桌上滚下来，落在火堆旁的灰烬里，像有生命似的，慢慢朝着炭火的方向移动。石头表面的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绿光，每移动一下，灰烬里就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像蛇爬过的轨迹。
林野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他不敢出声，只能死死盯着那块石头。石头停在炭火旁，被余温烤得微微发烫，表面的纹路开始扭曲，像是在呼吸。突然，它猛地转向，朝着大通铺的方向滚来。
“谁？！”队里的老周突然坐起来，手里攥着地质锤。他的动静惊醒了小杨和老王，小杨揉着眼睛骂道：“吵什么啊，大半夜的”话没说完，他就看见了地上滚动的石头，声音瞬间卡在喉咙里。
石头停在老王脚边，老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见了鬼。“是它……是黑石山的‘活石’……”他声音发颤，往后缩了缩脚。
“活石？”林野追问，手里的手电筒照在石头上，光线里能看见石头表面的纹路在缓慢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里面爬。
老王咽了口唾沫，终于说了实话：“我以前带过一支考察队，也是来黑石山，他们也捡过这种石头。结果夜里，石头在火堆旁转圈，转着转着，就把其中一个人的脚腕缠住了……”他的声音发抖，“那石头像有吸力似的，把人往火堆里拖，我们拉都拉不住，最后那个人被活活烧死，石头却不见了。”
小杨听得头皮发麻：“你骗人！石头怎么会缠人？”
“我没骗你们！”老王突然激动起来，指着石头，“你们看它的纹路，像不像人的血管？这石头里裹着人的骨头！黑石山以前是乱葬岗，日本人当年在这里杀了好多人，尸体扔在山里，时间长了，骨头和石头长在了一起！”
护林员老周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铁盆，盆里装着水。“别碰它，用水泼。”他把盆递给林野，“活石怕水，一沾水就不动了。”
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水泼了出去。水落在石头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滚烫的油遇到了冷水。石头表面的绿光瞬间消失，纹路也停止了蠕动，彻底不动了。
“把它扔远点儿，越远越好。”护林员老周说，脸色凝重，“这种石头沾了人气就会火，夜里见了火，就会找活人当‘燃料’。”
小杨自告奋勇去扔石头，林野不放心，跟着他一起。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远处黑沉沉的山影。小杨把石头扔到护林站后面的山沟里，骂道：“这下看你还怎么害人！”
回到屋里，几个人都没了睡意。护林员老周坐在火堆旁，添了几根木柴，火苗重新旺起来。“你们队里的老周，是不是早就知道活石的事？”他突然问，目光落在队里的老周身上。
队里的老周身体一僵，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我父亲就是当年被活石害死的考察队成员。我来这里，就是想查清真相。”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黑石山脚下，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块青黑色的石头，和他们捡的那块一模一样。
“我父亲留下的日记里写着，活石不仅会动，还能模仿人的声音。”队里的老周声音低沉，“他说，夜里听见火堆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一回头，就看见石头滚到了他脚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是小杨的声音！
林野猛地站起来，抓起地质锤就往外冲。小杨刚才扔完石头就去解手了，还没回来。月光下，护林站后面的山沟里，小杨正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而那块本该被扔掉的青黑色石头，正缠在他的手腕上，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快用水泼！”护林员老周拿着水桶跑过来，林野接过水桶，猛地泼在石头上。石头再次发出“滋啦”的声响，松开了小杨的手腕，滚进了草丛里。
小杨大口喘着气，手腕上留下一圈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绳子勒过。“它……它刚才在我耳边说话，说‘陪我烤火’……”他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恐惧。
几个人不敢再回护林站，决定连夜离开。林野去发动越野车，却发现车钥匙不见了。“谁拿了车钥匙？”他问。
老王摸了摸口袋，脸色骤变：“刚才扔石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钥匙掉在山沟里了！”
几个人只好打着手电筒去找钥匙。山沟里长满了野草，手电筒的光在黑暗里晃来晃去，突然，林野看见前面有一团火光。
“是火堆！”小杨喊道。
火光在山沟深处，像是有人在那里生火。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越靠近，就越觉得不对劲。火堆旁没有任何人，只有几块青黑色的石头，正围着火堆缓慢地转动，像是在跳舞。
石头的数量比他们之前见的多了好几块，每一块的纹路都在泛着绿光，表面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滴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给火堆添燃料。
“钥匙在那里！”老王指着火堆旁的地面，车钥匙就躺在灰烬里。但没人敢过去拿，那些石头还在转圈，转得越来越快，火堆的火苗也越来越旺，映得周围的石头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它们在等我们过去。”队里的老周声音发颤，“我父亲的日记里写着，活石会用东西引诱活人靠近火堆，然后把人拖进去当燃料。”
就在这时，护林员老周突然冲了出去，抓起车钥匙就往回跑。“快跑！”他大喊。那些石头瞬间停止转动，猛地朝着护林员老周的方向滚来，速度快得像子弹。
林野反应过来，拉起小杨和老王就跑。护林员老周跑得最快，已经冲到了越野车旁。但就在他要打开车门的时候，一块石头猛地砸在他的腿上，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大爷！”林野大喊着冲过去，用地质锤砸向那块石头。石头被砸得裂开一道缝，里面渗出更多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护林员老周趁机爬起来，打开车门，把车钥匙扔给林野：“快开车！别管我！”
更多的石头滚了过来，围在护林员老周身边，像是要把他拖回火堆。林野咬牙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越野车。小杨和老王也爬上了车，林野猛踩油门，车轮碾过碎石，朝着山外冲去。
后视镜里，护林员老周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黑暗吞没。小杨捂着脸哭了起来，队里的老周沉默地看着窗外，老王则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越野车冲出黑石山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林野把车停在路边，浑身瘫软地靠在座椅上。他看了一眼副驾的储物格，里面放着那块被他们用水泼过的青黑色石头。刚才情急之下，他竟然把石头捡了回来。
石头表面的纹路已经变得暗淡，不再蠕动，但指尖依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林野突然想起护林员老周说的话：“夜里别出去，尤其是别靠近东边的火堆。”
他抬头看向黑石山的方向，山头上似乎有一团火光在闪烁，像是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后来，林野他们再也没有回到黑石山。队里的老周辞职回了老家，小杨换了工作，再也不提地质队的事。林野把那块石头送到了省地质研究所，检测报告显示，石头里含有大量的人体有机质，还有一种未知的微生物，能在高温下活动，像是某种远古的寄生虫。
而护林员老周的尸体，再也没有被找到。有人说，他被活石拖进了火堆，变成了石头的一部分；也有人说，他本来就是活石的“养料”，守在护林站里，就是为了引诱更多的人上山。
林野每次想起那个夜晚，都会浑身发冷。他不知道黑石山深处还有多少这样的活石，也不知道那个火堆还在不在燃烧。他只知道，有些东西，比黑暗更可怕，比死亡更令人窒息。它们就藏在看似普通的石头里，在某个篝火跳动的夜晚，等着下一个靠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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