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深秋的清晨，太极殿后的御书房还飘着淡淡的龙涎香。李世民坐在紫檀木案后，指尖摩挲着一本泛黄的《隋书》，书页上 “炀帝” 二字被他反复按得发皱。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思 —— 李承乾流放黔州、李泰圈禁宗人府后，东宫之位空悬已三月，朝堂上关于立储的议论渐起，而提及最多的名字，便是刚平定吐谷浑、声望日隆的李恪。
可每当听到 “李恪” 二字，李世民心中便会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李恪是杨妃之子，杨妃是隋炀帝的女儿，这层 “前朝血脉” 的关系，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心头。昨夜吏部递来的密报上写着：“前隋旧臣韦挺、柳奭近日频繁往来李恪府第，似有密谈。” 虽无实证，却让他不得不警惕 —— 若立李恪为太子，这些前朝旧臣会不会借着 “隋室血脉” 依附于他，暗中图谋复辟大隋？
“传李恪进殿。” 李世民合上《隋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多时，李恪身着紫色官袍走进御书房。他刚从兵部赶来，袍角还沾着些许尘土，见李世民坐在案后，立刻躬身行礼：“儿臣李恪，叩见父皇。”
“起来吧。” 李世民抬手，目光落在李恪身上 —— 眼前的儿子身形挺拔，眉宇间既有自己的英气，又带着几分杨妃的温润，可正是这几分温润下的 “隋室痕迹”，让他迟迟不敢下定决心。“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是近日秋猎，想问问你，兵部的禁军操练得如何了？”
李恪起身，垂手答道：“回父皇，禁军已按臣拟定的《秋猎操练疏》训练一月，骑兵射箭命中率达九成，步兵阵法也已熟练，随时可随陛下秋猎。”
李世民点点头，却话锋一转，指了指案上的《隋书》：“方才朕在读《隋书》，看到炀帝当年修大运河、征高句丽，虽有拓土之功，却因急功近利，失了民心，最终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你说，前朝覆灭，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李恪心中一动 —— 父皇平日论政从不涉前朝旧事，今日突然提及炀帝，又特意问起隋亡之因，恐怕不止是闲谈。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父皇，隋亡非因国力不足，而在君心失衡。炀帝不顾百姓疾苦，滥用民力，又听不进忠言，终致天下大乱。而我大唐能得天下，正因父皇体恤民情、虚心纳谏，以隋为鉴，才开创如今盛世。”
“以隋为鉴……” 李世民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轻轻敲击案面，“你既知以隋为鉴，那便该明白，江山社稷的安稳，最忌‘血脉纠葛’。前隋旧臣虽已归降我大唐，可心中是否还念着旧主，谁也说不准。近日有密报称，韦挺、柳奭常去你府中，他们与你谈些什么？”
这话问得直接，李恪心中一凛，立刻躬身道：“父皇明察！韦挺曾任隋礼部尚书，如今在我大唐任宗正寺卿，近日去臣府中，是为商议吐谷浑归降部落的宗族登记事宜；柳奭则是受户部之托，与臣核对丝路商队的税收账目，绝无半分私谈。臣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平日与前朝旧臣往来，皆有下属记录在案，若陛下不信，臣可将记录呈来。”
李世民看着李恪坦荡的神色，心中的疑虑稍减，却仍未完全放下。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飘落的梧桐叶，缓缓道：“朕并非不信你。只是你要知道，东宫之位关乎国本，若立你为太子，朝中难免有人会借你母亲的身份做文章，说你是‘隋室余脉’，甚至撺掇你复辟大隋。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
这话已近乎直白的试探，李恪心中清楚，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他双膝跪地，声音坚定：“父皇！臣自出生起便是大唐皇子，吃的是大唐的俸禄，守的是大唐的疆土。前隋覆灭，是因其失德，儿臣从未有过半分‘复辟’之念！此次平定吐谷浑，儿臣所见的是大唐商队往来不绝、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臣愿用一生守护的景象。若父皇认为臣有争储之心，臣愿即刻辞去兵部尚书之职，前往边疆戍守，此生不再踏入长安一步！”
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恪，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知道李恪说的是真心话 —— 从平定吐谷浑时的沉稳布局，到处理丝路事务时的公允，李恪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大唐的安稳。可那层 “前朝血脉” 的顾虑，仍像阴影般笼罩在他心头。
他走上前，扶起李恪，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忠心。只是立储之事关乎天下，朕需再斟酌。你且回去，继续掌管兵部，切勿因今日之言心生芥蒂。”
“儿臣遵旨。” 李恪躬身，心中却明白，陛下虽未明说，却已将 “立储” 的顾虑摆到了明面上。他转身退出御书房时，恰逢长孙无忌从外面进来，两人目光相接，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只是微微点头，便匆匆走进殿内。
御书房内，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进来，问道：“无忌，你来得正好。方才朕试探李恪，他虽无争储之心，可前朝旧臣的动向，仍让朕放心不下。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躬身道：“陛下，李恪虽有隋室血脉，却无隋室之心。前隋旧臣如今多已融入大唐，若陛下能逐步将他们调任地方，远离中枢，再提拔忠于大唐的新锐官员，便可消除隐患。更何况，李恪文武双全，深得军心民心，若弃之不用，恐会让将士寒心。”
李世民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朕再想想吧。这江山是朕亲手打下来的，绝不能因‘血脉’二字，再重蹈隋亡的覆辙。”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飘落，御书房内的龙涎香渐渐散去，可关于储位的疑云，却仍笼罩在长安上空。李恪回到府中，望着庭院中母亲杨妃种下的海棠树，心中清楚，这场关于 “血脉” 与 “忠心” 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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