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国西部,苍云山脉的深处,时间已步入深秋。
寒意自北方而来,悄无声息地浸染着连绵的群山。
山峦层林尽染,不再是夏日那般郁郁葱葱的绿,而是泼墨般的赭石、藤黄与绛红交织,又被终日不散的薄暮与寒雾笼罩,晕染开一幅意境悠远、笔触苍润的水墨长卷。
落日挣扎着,将最后几缕稀薄而黯淡的金红色光芒,勉力穿透厚重低垂的云层,如同吝啬的画师,只为坐落在半山腰处的“清音观”那几重早已褪色的飞檐翘角,勾勒出一道道模糊而沧桑的光边。
这座道观,早已不复典籍中记载的唐宋时期的鼎盛香火。
岁月的尘埃悄然堆积,往来的足迹稀疏零落,如今常驻于此的,仅剩下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清癯的老道长,以及偶尔为学术研究或例行维护而来的零星访客。
它像一位遁世的老者,默然守护着这片被喧嚣时代逐渐遗忘的寂静,与山间的云雾、风霜、以及那口同样沉默的古钟,一同呼吸。
金泽踩着满地枯黄卷曲的落叶,沙沙的声响在这过分幽邃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他是一名年轻的土木工程师,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专攻方向正是古建筑修复与保护。
年仅二十八岁,却已在业内小有名气,以其对传统建筑结构与材料的敏锐洞察和严谨态度着称。
此刻,他站在清音观后院,那座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蚀、木质结构已然呈现深褐色的钟楼之下,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楼阁内部那口巨大的古钟。
钟体呈现出一种极为深沉的青铜色泽,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锈迹,如同老人脸上的寿斑,记录着无法计量的光阴流转。岁月的刻刀在其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和剥落。然而,即便如此,依旧能隐约辨认出钟体表面雕刻着的繁复纹饰——那是层层叠叠、流转不息的云纹,以及一些更加古老、更加难以解读的奇异符箓,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神秘而庄严的图景。
古钟静静地悬挂在粗大的横梁上,沉默如山,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在此沉眠,从未被惊扰。
“金工,还在琢磨这口钟呢?日头快沉下去了,山里的雾气一起来,路可就不好走了。”一个温和而带着岁月磨砺后特有的沧桑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金泽收回投向古钟的专注目光,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因长久的凝视而略显疲惫,却依旧闪烁着专业性的探究光芒。
他对着出现在钟楼门口的清音观主持——云虚道长,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道长,打扰您清修了。只是这口钟……确实太特别了。无论是从其合金成分的初步分析,还是这纹饰的铸造工艺和艺术风格,都和我之前研究过的任何已知朝代的钟器对不上号。
我调阅了能接触到的几乎所有数据库,包括一些内部存档和海外资料,几乎找不到任何与之匹配的记载。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与兴奋交织的复杂情绪,“它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独立于我们已有的历史序列之外。”
云虚道长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身形瘦削却挺拔如松。
他缓缓捋着颌下银白色的长须,眼中含着一丝超然物外的淡淡笑意,那笑意深处,似乎还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了然。“观里的典籍中,倒是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代代口耳相传。
说这钟并非凡间匠人所铸,乃是‘天赐之物’。据传在一千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深秋雨夜,天际骤然被一道极其耀眼的、如同撕裂苍穹的火光划破,随后便有异物坠落在当时还未完全建成的钟楼框架之上。
待众人惊魂未定前去查看时,便见它已深深嵌入其中,与原本预备安置的钟坯仿佛天生一体,再也无法分离。”老道长的声音平缓,如同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神话,“它的声音,也非同凡响。古籍上说,其音能涤荡尘虑,清净心神,亦有驱散邪祟、安抚山川的灵力。只是……近一百多年来,它自己响动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近乎喑哑。”
金泽安静地听着,脸上保持着礼貌而专业的微笑。
作为一名深受现代科学理性精神熏陶的工程师,他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将这视为一段寄托了古人想象力的、有趣的民间传说。
他更愿意相信,这或许是某个失落的古代部落或特殊流派,掌握了某种极为高超且未被历史文献记载的冶金与铸造技术,所创造出的一个奇迹。
他此行的官方任务,是受龙国文化遗产保护部门的委托,对清音观钟楼的结构安全性进行全面评估,并对楼内这口极具研究价值的古钟的保存状况进行详细勘察,为后续可能进行的针对性修缮和保护方案,提供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技术数据支持。
“它的这种沉默本身,就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不是吗?”金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自己的话语,会打破这片空间固有的宁静,惊扰了某种沉睡的存在。
云虚道长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望了一眼钟楼深处的阴影
那里,古钟的轮廓在渐暗的光线中愈发显得凝重。“无声,亦是一种声。于寂静中,往往能听闻真音。金工,你有一颗能超越耳闻目见、去‘聆听’事物本质的心,这很难得。”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关切,“山里的雾气说浓就浓,夜间行车太不安全。今晚就在观里住下吧,西边还有间干净的厢房,虽简陋,但遮风避雨尚可。”
金泽没有多做推辞,诚恳地道谢应下。
这既是因为山路夜间行驶确实存在风险,也是因为他内心对这口古钟的好奇心尚未得到满足,希望能有更多时间近距离观察。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口古钟,就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远处锯齿状山脊线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或许仅仅是光线变幻造成的错觉——古钟内侧,某片被阴影覆盖、极难察觉的纹路区域
极其短暂地流转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如同萤火般的微弱光芒。与此同时,一声极轻微、空灵到近乎虚幻、仿佛直接响彻在他脑海深处的铎铃声,悄无声息地掠过。
他猛地一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凝神再听。
然而,耳边只有山风吹过钟楼旁那片古老松林时,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声,如同大自然的叹息。
“是太疲劳,产生幻听了吗?”金泽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瞬间的恍惚感,将其归咎于连日奔波勘察带来的身体疲惫和精神高度集中导致的感官异常。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而无声地吞噬了连绵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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