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朔在医疗舱里又昏昏沉沉地度过了大半天。他的清醒时间逐渐变长，虽然依旧虚弱得说不出完整句子，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
沈烬像个忠诚的大型守卫犬，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医疗舱外，隔着玻璃眼巴巴地看着。泽维尔每次进来做检查或调整药物时，他都会立刻进入高度警戒状态，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泽维尔碰到凌朔的每一寸地方，但又因为凌朔偶尔投来的平静目光而强行按捺住脾气。
凯恩和莉亚则负责处理杂务，尽量保持诊所内的低气压不至于爆炸。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莉亚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但频率特殊的震动。
莉亚脸色微变，立刻走到角落，接通了通讯。她听着那边的汇报，脸色越来越凝重。
几分钟后，她结束通讯，快步走到医疗舱区域，目光扫过沈烬和刚刚完成一次检查走出来的泽维尔。
“有紧急情况。”莉亚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不容忽视的严肃。
沈烬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了？是不是那帮杂碎又摸过来了？”
凯恩也紧张地凑了过来。
凌朔在医疗舱内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变化，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向莉亚。
莉亚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刚截获的加密情报。埃利斯和奥罗拉之间的公开冲突暂时平息了，议会强行干预，表面达成了‘停火’。”
“停火？”沈烬皱眉，“这算哪门子紧急情况？他们不打了不是好事吗？”
“问题就在于‘表面’。”莉亚语气沉重，“情报显示，停火只是幌子。他们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私下协议，暂时搁置争议，将矛头……重新一致对准了我们。”
船舱内瞬间一片死寂。
“什么？！”沈烬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他们联手了？！就为了搞我们两个？！”
“更准确地说，是为了凌指挥官，以及……我们带走的‘钥匙’和所有相关数据。”莉亚看向医疗舱里的凌朔，“根据情报分析，他们判断两位指挥官是‘星穹计划’和‘协议7’相关秘密的最大知情人兼不稳定因素，必须被‘回收’或‘清除’。之前的内斗消耗太大，现在他们决定先联手解决最大的隐患。”
凯恩骂了一句脏话：“妈的！这不是要命吗！他们两个联手，我们还有活路？”
莉亚继续投下更沉重的消息：“而且，他们似乎动用了一些我们之前未知的、非常高阶的深空探测技术。有迹象表明，搜索范围正在向‘遗忘星域’这边收缩。虽然还不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里。刚刚因为凌朔苏醒而带来的一点轻松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焦虑和紧迫感。
沈烬焦躁地来回踱步：“操！就知道没好事！凌朔这还没好利索呢！现在怎么办？这破诊所也不安全了！”
凯恩急得抓耳挠腮：“要不……咱们再跑？换个更偏的地方？”
“往哪跑？”莉亚反问，“凌指挥官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而且，如果对方真的动用了高级探测技术，除非我们躲到宇宙边缘去，否则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一直沉默的泽维尔这时才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哦？联邦的两位大人物终于想起要干正事了？”
沈烬猛地停在他面前，怒气冲冲：“你这是什么风凉话！我们要是被找到了，你这破诊所也得完蛋！”
泽维尔灰色的眼眸扫过他，带着一丝怜悯：“年轻人，在我的‘方舟号’被联邦的战舰轰成碎片之前，它至少已经躲过了七次规模不小的围剿。遗忘星域很大，而且……很擅长‘遗忘’。”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医疗器械，继续说道：“况且，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最安全。他们大概会以为你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最荒凉的地方钻，而不是躲在距离主要航道不算太远的移动诊所里。”
“你什么意思？”沈烬皱眉。
“意思是，”泽维尔看向医疗舱里的凌朔，“与其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消耗病人本就不多的精力，不如在这里安心养伤。我会加强诊所的隐匿系统。至于联邦的搜索……只要他们不是直接把舰队开到脸上，总有周旋的余地。”
他的淡定与其他三人的焦急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朔在医疗舱内，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对话。他抬起虚弱的手，轻轻敲了敲玻璃，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沈烬立刻凑过去：“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凌朔微微摇头，目光看向莉亚，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莉亚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汇报：“还有一个发现。我们之前从那个银色存储体里破译出的碎片信息，指向一个叫‘摇篮之心’的坐标。结合最新情报，我们发现，奥罗拉旗下的一个秘密研究小组，最近也在调动资源，似乎在寻找类似的东西。”
“摇篮之心？”沈烬想起矿坑深处的恐怖经历，“那鬼地方还不够吗？还有‘心’？”
凌朔的眉头微微蹙起，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思。他努力抬起手，用手指在医疗舱内侧的玻璃上，极其缓慢地、虚弱地画了一个符号——一个简单的圆圈，里面有一个点。
莉亚立刻认了出来：“这是……那个存储体里反复出现的一个加密标记！我们还没破解其含义！”
凌朔轻轻点头，然后手指移向泽维尔。
泽维尔挑了挑眉，走到医疗舱边，看着那个符号，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他沉吟片刻，说道：“这个符号……我好像在某些非常古老的、关于星际早期殖民和失落科技的残卷里见过。它通常与……‘起源’或者‘核心控制器’之类的概念有关。”
起源？核心控制器？
这些词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
凌朔似乎耗尽了力气，手指垂落，重新闭上眼睛，但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正在快速思考。
沈烬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急又心疼。他转向泽维尔，语气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恳求：“喂……医生，他……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恢复点力气？至少……至少能说话，能自己走路？”
泽维尔计算了一下：“按照目前的恢复速度，再静养24到48小时，应该可以离开医疗舱进行有限活动。但想恢复到能战斗的程度，至少需要一周，甚至更久。”
24到48小时……一周……
外面联邦的联合搜捕网可能正在快速收紧。
时间，成了他们最奢侈也最紧迫的东西。
沈烬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敌人强大而狡猾，同伴重伤未愈，而他们掌握的线索却指向更深的谜团和危险。
他看向医疗舱里脸色苍白的凌朔，又看了看一脸忧色的凯恩和莉亚，最后目光落在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泽维尔身上。
一股狠劲从心底冒了出来。
“妈的……”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坚定，“那就等！等他能走！”
他盯着泽维尔：“在这期间，你这破诊所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要是联邦的狗摸上门来……”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
泽维尔淡淡一笑：“放心。我的诊所，还轮不到别人撒野。”
风暴将至的压抑感，笼罩着小小的“方舟号”。但这一次，他们无处可逃，只能选择在这短暂的宁静中，积蓄力量，等待下一场生死考验。
而沉睡的冰，与躁动的火，都必须尽快找到与彼此、也与危机共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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