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内的时光在烛光的摇曳中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苏安安在老唐的精心调理和自身顽强的恢复力下，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虽然距离完全康复尚有距离，但至少已经能够自如活动，体内那微弱的秩序能量也重新开始如溪流般缓缓流淌，不再像之前那样干涸滞涩。
老唐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要么在洞口附近凝神感知外界的动静，要么就着烛光翻阅一本他从帆布包深处拿出的、页面泛黄脆弱的皮质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奇异的符号和晦涩的注解。他的眉头时常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苏安安也没有闲着。她利用这难得的平静期，更加努力地练习老唐教给她的能量引导和精神防护技巧。经历过生死边缘的爆发与崩溃，她对这些知识的理解似乎更深了一层，操控起来也多了几分圆融和心领神会。她甚至开始尝试，在不引动【圣所枢纽】的情况下，仅凭自身的力量去感知周围环境的细微能量流动——墙壁后土壤的厚重、空气中尘埃的漂浮、甚至远处地下水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涌动。
这种感知让她对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也让她更加确信，老唐所说的那个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更加复杂和危险的世界，是真实不虚的。
然而，平静终究是暂时的。在躲入防空洞的第二天傍晚，老唐正在洞口附近进行例行的警戒时，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猛地抬起手，示意洞内的苏安安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如同石化般，侧耳倾听着什么，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苏安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她努力延伸自己的感知，却只能听到地下空间固有的、微弱的风声和滴水声。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老唐才缓缓转过身，烛光下，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我们被发现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不是通过常规的追踪……是更高维度的‘信息扰动’被捕捉到了。有‘东西’……或者说，有‘人’，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扫描这片区域。”
更高维度的信息扰动？苏安安瞬间想到了“虚无窥视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低语和侵蚀力量。
“是……是那些‘东西’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完全是。”老唐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能量特征很复杂……混杂着‘公司’技术特有的那种冰冷的秩序感，但又缠绕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虚无’余韵。就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被强行糅合在了一起。”
这个描述让苏安安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公司的技术，和“虚无”的力量，结合在一起？
“难道是‘公司’掌握了‘虚无窥视者’的力量？”她脱口而出，这个猜想让她毛骨悚然。
“更糟。”老唐的声音干涩，“恐怕是‘虚无窥视者’……正在利用‘公司’的技术和渠道。那群蠢货，他们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快步走到苏安安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不能再待下去了！这种扫描虽然还很模糊，不够精准，但持续下去，我们的位置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必须立刻转移！”
“去哪里？”苏安安也紧张地站起来，刚刚恢复一些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连这个看似绝对隐蔽的防空洞都不安全了，他们还能去哪里？
老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角落，拿起那个破旧的帆布挎包，从里面取出了那面一直映照着灰雾的裂纹银镜。此刻，镜中的灰雾翻滚得异常剧烈，甚至偶尔会闪过几缕不祥的暗红色电光。
他盯着镜面看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看苏安安，眼神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极其艰难的权衡。
“我们……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一个我原本不打算再去，也告诫过自己永远不要再靠近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一处……古老的‘秩序节点’的遗址。”老唐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分量，“根据零星的记载，那里是上古时期某个‘秩序圣所’的残骸，或许还残留着一些未被完全磨灭的守护力量。更重要的是，那里位于一个天然的‘信息静默区’，或许能屏蔽掉那种高维度的扫描。”
秩序节点的遗址？信息静默区？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
“那我们还等什么？”苏安安急切地问。
“但是，”老唐话锋一转，脸色更加凝重，“那里也非常危险。首先，遗址本身可能存在着未知的古代防御机制或者……被吸引而来的、依靠遗迹能量残渣生存的‘扭曲体’。其次，也是最重要的——”
他直视着苏安安的眼睛：“——根据记载，那种‘信息静默’效果，对于你这种身负强烈‘秩序信标’的存在，可能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干扰甚至……排斥。你体内的‘钥匙’与遗址可能产生共鸣，也可能引发冲突。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又是一个两难的抉择！留在原地，迟早会被那种诡异的扫描锁定；前往遗址，则要面对未知的古代危险和自身力量可能失控的风险。
苏安安看着老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凝重，知道这个决定关乎两人的生死。
她想起了林老师曾经说过的话：“有时候，最危险的道路，反而是唯一的生路。”
她也想起了自己在地下管线中，面对牺牲的无名守护者时立下的决心。
逃避和犹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前【圣所枢纽】那稳定而温润的触感，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勇气和力量。
“我们去遗址。”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去搏一线生机。我相信……我相信‘秩序’的力量会庇护我们。”
老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动摇，但他看到的只有清澈的坚定。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他将银镜收回包内，开始迅速收拾仅有的几件物品，“遗址位于城市西北方向的山区边缘，距离不近。我们必须立刻出发，趁着夜色掩护。”
他走到防空洞的另一个角落，在一堆杂物中翻找了一会儿，竟然拖出了两辆看起来颇为老旧，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山地自行车！
“这是……？”苏安安有些愕然。
“以前准备的，以防万一。”老唐言简意赅，“开车目标太大，步行太慢。这个最合适。”
两人迅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老唐再次仔细检查了苏安安的伪装，确保万无一失。他自己也换上了一套更不起眼的、沾着油污的工装。
在离开前，老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避难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随即变得一片冰冷。他走到铁门旁，启动了某个自毁装置。
“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追踪的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用力推开铁门。外面已是夜色深沉，稀疏的星斗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远处的城市灯火如同匍匐的巨兽。
“跟紧我。”
老唐低沉的声音落下，他率先骑上自行车，如同一个熟练的老工人，融入了夜色下的偏僻小路。苏安安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压下心中的忐忑，也骑上另一辆车，紧紧跟了上去。
两辆自行车的车轮碾过布满碎石的小路，发出沙沙的轻响，载着两人，向着西北方向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山区，义无反顾地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城市中心，某栋摩天大楼顶层的密室内，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部件和流淌着幽蓝数据流的屏幕构成的仪器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看着屏幕上那一片剧烈扰动后最终归于平静、但某个微弱信号已然消失的区域，皱起了眉头，拿起通讯器：
“报告，‘维度共振扫描仪’在S-7区域检测到异常高维信息扰动，疑似与‘钥匙’特征吻合，但信号极其短暂，无法精确定位，现已消失。请求扩大扫描范围，并启动‘猎隼’无人机群进行地面配合搜索……”
无形的罗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苏安安和老唐，正骑着单车，冲向那可能带来生路，也可能通往毁灭的古老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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