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在一阵剧烈的窒息感中睁开眼，咸涩的海水正顺着鼻腔往肺里灌。他下意识地挣扎，却发现四肢被某种滑腻的东西缠绕着，抬头时正对上一双篮球大小的复眼——那是只半透明的乌贼，腕足上的吸盘正牢牢吸附在他的潜水服上。
「松开！」他扯动氧气瓶调节器，气流在面罩里炸出一串气泡。这是他第三次参加南海科考，本以为只是常规的热液喷口观测，却没料到深海潜流会突然形成漩涡。现在潜水服的左臂已经撕裂，冰冷的海水正顺着伤口往里钻。
就在这时，那只乌贼突然抽搐起来，腕足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散开。青林借着应急灯的光看去，只见它半透明的身体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在海水中缓缓弥散。更诡异的是，周围的海水正在微微震颤，就像有台巨型水泵在海底运转。
他摸出潜水电脑，屏幕上的水深数字停留在897米，远超这艘轻型潜水器的安全深度。但真正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串不断跳动的辐射值——0.12、0.37、0.89……单位是西弗，这已经相当于核电站事故现场的辐射强度了。
「这里是青林，听到请回答。」他对着通讯器大喊，却只收到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应急灯突然闪烁两下，熄灭了。黑暗中，青林感到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脚踝，滑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博物馆里的鳄鱼标本。
当他摸索着打开备用手电时，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在光柱照射的范围内，数十条半米长的银鱼正肚皮朝上漂浮着，它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浑浊的白色，鳃部凝结着细密的泡沫。而在更远处，一道幽蓝色的光带正从海底升起，像某种生物的呼吸灯般明暗交替。
青林咬着牙检查潜水服的破损处，撕裂口已经扩大到三十厘米，保温层暴露在外。他用应急胶带草草缠了几圈，手指触到皮肤时，发现那里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现在必须尽快找到上浮的路线，但周围的洋流变得异常混乱，指南针的指针像疯了似的转圈。
突然，手电的光束扫过一片奇怪的地形。在平坦的海床上，有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区域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边缘处隐约可见焊接的纹路。当青林靠近时，发现那竟是块巨大的钢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只有在洋流冲刷的地方才能看到「SSbN-734」的字样。
这是美国海军俄亥俄级核潜艇的编号。他曾在军事杂志上见过，这种潜艇通常携带三叉戟导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钢板下方传来一阵低频的震动，青林趴在上面，耳朵贴着冰冷的金属，听到了类似发电机运转的声音。更奇怪的是，钢板边缘有处缝隙正在往外渗水，水中混杂着细小的金属碎屑。他用地质锤敲了敲缝隙，回声听起来像是空心的。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对话声，带着浓重的美式英语口音：「第47次试验准备就绪，倒计时10分钟。」
「辐射屏蔽检查完毕，海底沉降数值正常。」
「收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已确认空域管制。」
青林的大脑嗡的一声，他突然明白那些海啸是怎么回事了。过去三年，环太平洋地区发生了17次异常海啸，气象部门始终找不到原因。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海底地震，而是有人在深海进行核试验！
他用潜水刀撬开那条缝隙，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手电光穿过狭窄的通道，照亮了内部的景象——排列整齐的管道上印着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标志，而在最深处，一枚锥形物体正泛着冷光，表面的刻度显示当量为20万吨tNt。
「5分钟倒计时。」通讯器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林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潜水服的氧气储备只剩12分钟，就算现在上浮也未必能活下来。他摸出背包里的地质取样器，这东西的钻头是碳化钨材质，或许能破坏那些管道。
当他把取样器的探头塞进缝隙时，突然看到管道上有串红色的数字：2022.03.11。这个日期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脑海——那是日本福岛地震的日子，那次海啸导致核泄漏的场景至今还在新闻里播放。原来那场灾难根本不是天灾。
「3分钟。」
海水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青林能感觉到脚下的钢板在微微隆起。他启动取样器，钻头发出尖锐的嘶鸣，在管道上钻出细小的孔洞。淡黄色的液体从孔洞里喷出，接触到海水的瞬间就冒起白烟。
「辐射值异常！」通讯器里传来惊呼声，「b区管道破裂，重复，b区管道破裂！」
「终止试验！立刻关闭反应堆！」
青林继续对着管道钻孔，直到取样器的电池耗尽。他看着那些不断扩大的孔洞，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如果核装置的冷却系统被破坏，很可能引发提前爆炸。
就在这时，他发现钢板边缘有个不起眼的金属盒，上面的旋钮标注着「紧急排气阀」。这是核潜艇的标准配置，用于在紧急情况下排出舱内气体。青林深吸一口气，转动旋钮的瞬间，一股高压气流带着刺耳的呼啸冲出，在海水中形成巨大的气泡。
通讯器里爆发出混乱的喊叫声，夹杂着警报声：「压力骤降！无法关闭排气阀！」
「反应堆温度过高！请求紧急上浮！」
青林感到脚下的钢板开始倾斜，他知道潜艇要上浮了。现在必须离开这里，但潜水服的氧气表已经指向红色区域。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枚核装置，突然发现它的外壳上贴着张标签，上面用中文写着「中国制造」——这是美国从南海打捞的废弃钻井设备，被改造成了核试验的容器。
当潜艇巨大的身躯开始移动时，青林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裹挟着向后退。他拼命抓住块突出的岩石，看着那道幽蓝色的光带逐渐远去。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最后一段清晰的对话：
「目标已锁定马里亚纳海沟。」
「确认无人区，准备引爆。」
青林突然明白，那些海啸根本不是试验的副作用，而是刻意为之。他们在利用海底核爆制造的冲击波，改变太平洋板块的应力分布。如果这种试验持续下去，整个环太平洋地区的地质结构都将变得不稳定。
氧气耗尽的瞬间，青林看到远处升起一团白色的光晕，像深海里的日出。他想起出发前女儿画的画，画上有个戴潜水头盔的爸爸在和小丑鱼握手。现在那幅画应该还贴在冰箱上，旁边是妻子写的便签：「记得带降压药」。
海水涌进面罩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奇异的温暖。那些漂浮的银鱼突然活了过来，围绕着他形成漩涡。在最后的意识里，青林仿佛看到了三个月前的新闻画面——夏威夷海滩上，一个抱着冲浪板的小男孩正在追逐退潮时搁浅的海龟，而远处的海平线正隆起一道白色的墙。
当救援人员在三天后找到青林的潜水记录仪时，里面的存储卡已经因为辐射损坏。但修复的数据里，那段包含英语对话的音频被完整保留下来。在联合国安理会的紧急会议上，当这段录音播放完毕后，美国代表的脸色变得像深海里的银鱼一样惨白。
而在太平洋的某个角落，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科考船正在下潜。甲板上，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将一枚新的核装置固定在机械臂上，海图上的标记点指向菲律宾海沟，那里是全球最深的海沟之一，也是下一次「海底地震」的预定地点。
青林的名字后来出现在很多报道里，有人说他是深海英雄，有人说他编造了整个故事。但在南海某个小岛的渔民中，流传着一个新的传说：每当月圆之夜，如果你在凌晨三点望向海面，会看到一群银鱼拖着幽蓝色的光带游泳，领头的那条鱼头上，戴着个破碎的潜水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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