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不是何家的？那自己刚才这一通撒泼打滚，不是全演给了瞎子看，找错了冤家对头？贾张氏心里顿时有些发虚，像是鼓胀的气球被扎了个小眼，那股嚣张的气焰泄了不少。但让她就这么当着全院人的面认错服软，那比杀了她还难！她贾张氏混迹院里几十年，靠的就是个“浑”字，什么时候讲过道理？认过错？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心里立刻有了个歹毒的主意：管是谁家的！反正挂在我们贾家门口，碍了老婆子的眼，就是不行！我先给你扯下来丢了，看谁心疼！谁跳出来认，那自然就找到了正主；要是没人认，嘿嘿，那就算我白丢，也出了这口恶气，顺便立立威！就这么办！
打定了这耍无赖的主意，贾张氏立刻像是又找到了主心骨。她双手一撑地，颇为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用力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仿佛要拍掉所有的晦气。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完成了从撒泼到蛮横的切换，她指着那些尿布，对冉秋叶说道，语气依旧强硬，但底气明显不那么足了：“哼！你说不是你们家的就不是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耍着我玩呢？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是，那好，我就把这些碍眼的晦气东西都丢了！反正挂在我们贾家门口，就是不行！我看谁还敢说个不字！”
说着，贾张氏就摆出一副“我管你是谁”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到自家屋檐下。她踮起那双小脚，伸出一只干枯粗糙的手，一把就将离她最近的一块尿布扯了下来。那尿布还是半湿的，摸上去凉冰冰、软塌塌，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气味和婴儿身上特有的奶腥气。贾张氏脸上露出极度嫌恶的表情，仿佛捏着的不是一块布，而是一坨秽物。她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布角，像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然后手臂用力一甩，狠狠地将那块尿布扔在了脚前的地面上，紧接着，抬起穿着破棉鞋的脚，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还用力碾了几下，留下几个清晰而肮脏的鞋印。
做完这套动作，贾张氏并没有立刻去扯第二块，而是特意侧过身，斜着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着冉秋叶的脸，仔细观察着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心里盘算着：如果这尿布真是你何家的，你冉秋叶看到我这幺糟践东西，就算你再能装，再冷静，也总该有点心疼吧？哪怕不上来撕打我，总得开口制止或者理论几句吧？只要你有反应，我就咬死是你家的！
然而，冉秋叶的反应，再次给了贾张氏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贾张氏这番如同小丑般的表演，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心疼、愤怒或者焦急的神色，反而之前那抹嘲讽的冷笑更加明显了，甚至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她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轻轻颠了颠怀里的宝贝，低下头，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哄了一句什么，仿佛眼前这场闹剧，还不如她怀里孩子的一声哼唧重要。然后，在贾张氏期待的目光中，冉秋叶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直接转过身，抱着孩子，步履平稳地走回自家门口，伸手推开房门，侧身进去，随后“砰”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严实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句废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予。
冉秋叶这完全出乎意料、近乎漠然的反应，就像一瓢带着冰碴的冷水，从贾张氏的头顶浇下，让她瞬间透心凉。她彻底呆若木鸡，僵在了原地，那只刚刚踩过尿布的脚还抬着，忘了放下。冉秋叶……她竟然就这么回去了？关门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这怎么可能？！
除非……除非这尿布，真的、真的不是何雨柱家的！
一股巨大的尴尬和被人当猴耍的羞愤感，像火山一样在贾张氏胸腔里爆发出来。不是何家的！那自己刚才那通表演算什么？自取其辱！围观的邻居们虽然没人说话，但那些目光，此刻在她感觉起来，不再是畏惧，而是充满了讥讽、嘲笑和看傻子的意味！她贾张氏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这简直比被人打一顿还难受！
这种极度的丢脸，让她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既然没人认领，那这些尿布就是无主之物！就是故意挂在这里给她添堵、让她出丑的！对！一定是这样！她要把这股邪火全都发泄出来！
“好！好！好！”贾张氏连说三个“好”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没人认是吧？装死是吧？那就别怪老娘我心狠手辣！我叫你们挂！我叫你们晦气！”
她像是彻底疯魔了，嗷嗷叫着，如同一个失控的陀螺，猛地冲向那根晾着尿布的绳子。她不再一片一片地扯，而是双手并用，像疯了一样，粗暴地、胡乱地将挂在绳子上的所有尿布，不管干的湿的，一股脑地全都扯了下来！然后看也不看，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们摔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紧接着，抬起双脚，像踩踏仇人一般，疯狂地在那堆柔软的布片上踩踏、跳跃、碾磨，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
“踩烂你们！跺碎你们！让你们欺负老娘！让你们看老娘的笑话！呸！什么玩意儿！不得好死的玩意儿！”
那些原本洗得干干净净的尿布，瞬间就被尘土、鞋底污垢玷污得不成样子，变得比抹布还要肮脏。
发泄完毕，贾张氏累得气喘吁吁，她看着满地狼藉，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战役。她重重地、示威般地朝那堆尿布啐了一口，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头巾，这才努力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狠狠地瞪了一圈周围渐渐散去的邻居，然后气冲冲地、头也不回地推开自家的门，像一头暴怒的野猪，一头扎进了昏暗的屋内。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见主角退场，也很快散去了，只留下几片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沾满污泥的尿布，像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这场荒唐而残酷的闹剧。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那堆污秽，也带来了中院贾家屋内，那即将爆发的、更为压抑和绝望的风暴的低气压。
而自始至终，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月亮门洞下，那个如同鬼魅般隐在阴影里的身影——秦淮茹。她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贾张氏如何嚣张挑衅，到冉秋叶如何冷静反击，再到那些她省吃俭用扯布、深夜就着昏灯缝制、一遍遍搓洗，承载着她小儿子最后一点洁净和体面的尿布，被婆婆如何疯狂地扯下、践踏、玷污……所有细节，一点不落，全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她扶着墙壁的手，因为用力，指甲已经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死死地护着背上那个似乎被外面动静惊扰、又开始不安扭动起来的孩子。
冰冷的绝望，比这深秋的寒风更刺骨，从四面八方包裹了她，渗透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婆婆回来了。不是帮手，是阎王；不是希望，是更深的地狱。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关于这个家还能勉强维持下去的幻想，随着那些被践踏的尿布一起，彻底破碎了。前方，漆黑一片，看不到丝毫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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