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掌还贴在古镜边缘，那股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有东西正从镜面深处往外渗。他没收回手，只是缓缓转头，目光扫过身后三人。
林小棠靠在墙边，右手垂着，布条裂开处露出焦黑的皮肤，胎记的光几乎熄灭。秦月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碎了，但红光仍在跳动。苏明远站在铁门原位，警徽碎片嵌在凹槽里，手臂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
“走。”陈默说。
没人问往哪走。阶梯从密室另一侧升起，石阶泛着水纹般的光泽，每一步都映出扭曲的倒影。他们一个接一个踏上台阶，脚步声被吸进石缝里，听不见回响。
走到第七级时，林小棠忽然踉跄了一下。她抬手扶住墙壁，掌心触到的不是石头，而是一层薄冰似的平面。倒影里，她的脸正在腐烂，眼眶塌陷，嘴唇干裂。
“别看。”陈默伸手将她拉起，从风衣内袋取出录音机。设备还在冒烟，但他按下播放键，母亲祷词的残音断断续续传出，频率低得几乎听不清。声波扩散开，阶梯的震动减弱了些。
苏明远走在最后，突然停步。他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台阶，倒影中的他穿着旧式警服，胸口别着完整警徽，正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具尸体。
“那是我。”他声音发紧，“可我不记得这身衣服。”
陈默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录音机调高半档。声音继续流淌，阶梯恢复稳定。
尽头是一扇悬空的门框，没有门，只有流动的银光。他们穿过它，进入一片开阔空间。十二根镜柱围成环形阵列，中央悬浮着一道人影——长发披散，身穿白色长裙，身体透明如雾，心脏位置缠绕着无数细丝，连接着每一根镜柱。
秦月的手机突然亮起，画面自动切换到第一视角影像：那不是外部拍摄，而是从人影内部向外看。镜头扫过，十二个模糊身影被锁在镜丝末端，面容依稀可辨——全是当年参与封印的刑警。其中一个，正是年轻的苏明远，胸口起伏，心跳信号清晰。
“他们还活着。”秦月喃喃，“被绑在她身上。”
林小棠咬牙上前，用仅存力气将右手按在最近的镜柱上。蓝光微闪，意识瞬间接入。她看到画面：二十年前的雪夜，周怀安抱着妻子遗体冲入祭坛，强行启动逆咒仪式。刑警队自愿献祭灵魂，以自身生命为引，将即将成型的“镜中人”封入未完全消散的亡魂之中——他们不是在镇压邪物，而是在孕育一个容器。
只要本体存在，他们就不会彻底死去；一旦摧毁，所有绑定者同步脑死亡。
她猛地抽手，整个人跌坐下去，呼吸急促。
“不能毁她。”她喘着说，“否则……他们都得死。”
陈默站在阵眼中央，抬头看向头顶。一道裂缝贯穿穹顶，透下微弱光线。他取出母亲留下的银镜，平托在掌心。光斑落在镜面，折射出一道细线，直指本体眉心。
“反向播放祷词。”他说，“频率对上了。”
秦月立刻翻出直播后台，将信号线接入录音机耳机孔。屏幕一闪，弹幕开始滚动：“救他们！”“别信周怀安！”“镜子会骗人！”
声音杂乱，却形成一股干扰流，压制了某种隐秘的控制频率。
就在这时，镜柱之间浮现出三道人影——和陈默、苏明远、林小棠一模一样。它们动作同步，却慢半拍，像是延迟的影像。其中一个“陈默”突然转向真人，抬手抽出匕首刺来。
苏明远横身挡住，匕首划破肩头。他闷哼一声，反手割破手臂，用血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痕。镜像动作戛然而止，随即碎裂。
“它们在模仿我们。”苏明远喘息，“但跟不上真动作。”
陈默没动，只将银镜微微倾斜。折射光斑移动，锁定本体瞳心。
周怀安的身影从镜缝中浮现，站在阵外，冷冷看着他们。“你们以为这是拯救？”他声音沙哑，“她被困在这里二十年，只为等我找到方法把她带回来。你们要毁掉最后的希望？”
“她不是你妻子。”陈默开口，“她是容器。你们所有人，都在用执念喂养它。”
“那就让她吞了你们。”周怀安抬手，剩余镜像全部激活，扑向众人。
秦月死死抱住手机，一边输入指令一边念出弹幕内容：“切断左三链接！”“快！她快撑不住了！”观众的意志通过信号涌入系统，干扰愈发强烈。
苏明远接连劈碎两个镜像，鲜血洒在符文上，激活了一圈临时屏障。林小棠蜷在地上，右手已完全炭化，但她仍抬起手指，指向中央人影的心脏位置。
“那里……是空的。”她嘶声道。
陈默闭眼一秒，再睁时，已将银镜高举过头。折射光束精准射出，击中本体瞳心。
刹那间，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镜柱崩裂，连接刑警灵魂的丝线一根根断裂。本体发出无声尖啸，身体开始坍缩，而镜面穹顶之上，浮现出新的影像——
十二名刑警站在雪地里，亲手将一具具尸体埋入地下。其中一人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流动的数据光纹。他们并非被囚禁，而是主动选择成为封印的一部分，用死亡完成闭环。
影像尚未结束，周怀安的身影已在镜缝中扭曲，逐渐淡化。
“她从未想回来……”他的声音最后响起，随即消失。
林小棠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秦月的手机屏幕彻底碎裂，但仍显示着不断刷新的留言。苏明远单膝跪地，手中匕首插进地面稳住身体。陈默站在原地，银镜脱手坠落，砸在石阶上发出清脆一响。
他腕上的红绳完全松脱，飘落在地。
头顶的镜穹出现巨大裂痕，光从缝隙倾泻而下，照在中央人影残存的躯壳上。它缓缓转头，面向陈默，嘴角牵动，似乎想笑。
陈默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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