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几年运动开始了。两个青年毫不犹豫地响应号召,加入了红兵。
在过程中,两个人对洋教堂、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以及四旧等等的毒害,有了更深刻的共识。
他们不止一次地对小可进行宣传教育,要她脱离教堂的生活,加入队伍。
可是小可对信仰的感情和生活上的依赖,使她说什么,也不离开比尔。
在道路上,小同志们发生了分歧,在生活上也开始分道扬镳。
小可和弟弟庆林的友谊,尚有一丝存在。但是觉悟更高的哥哥庆和,开始对小可不屑一顾,一见面就恶语相向。
在小可的心里,她成不成为红兵有什么关系。
在教堂里生活,她可以学到很多知识,可以熟知天文,地理,科学,语言,这一切,即使是学校都无法教给她的。
教堂不仅是收养她的地方,还给了她一生的希望。
并且,现在学校已经不上课了,根本不教知识,而是忙着贴大字报和标语,喊口号。
听说,里面的老师,有的都被关起来了,进了养牛的牛棚。她在教堂里,还有书看,比尔还教她呢。
在小可眼里,她没有那样的进步性。觉得那些活动,多多少少有些无聊,没意思。
而庆和两兄弟,对小可积极向上和崇尚知识的思维,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这时候\"读书无用论下\"的孩子,最乐意做的,也就是打倒老师,打倒学校。
庆和是一个积极的革命小兵,多次受到上层组织的夸奖,他的心里因为自己的强烈积极意识,很有些飘飘然。
在和封建势力、帝国主义做斗争的过程中,他竟然在家中成了思想的重心。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他的管束越来越没有力度,也就由着他胡闹。
这一切使他越来越刁蛮和目中无人,也禁止他的奶奶去教堂礼拜。奶奶只能无奈地由着他。
这只是其中一件小事,他最大的愿望已经发展到: 他庆和,要成为一个光荣的小将。
德西还不太懂这里现在的形势。他依然以为,这和西德的运动情况是一样的。
人们在打破专制传统,让生活和秩序变得更好。
他暂时无法评价什么。跟小可坐在附近的大石头上,先继续听完小可的诉说和介绍。
德西了解到,附近好几个村庄,有的村子,已经来下了最后通牒。
村民认为,这座方圆百里仅存教堂的命运,必须得有一个结果。
前些天,就来了两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他们和比尔在小祷告室谈了很久。
小可凑上去偷偷听了半天。
德西问。
“那你听到了什么?”
“他们说,这里不准再有教堂,让我们三天之内搬走。”
小可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你知道吗?其中有个叫旺叔的,他就是庆林的爸爸,小时候,我去他们家,他们都对我很好。”
“可是,他连我都提到了,他要比尔叔叔带着我,一起\"滚\"……”
小可的眼睛里又泪汪汪的,她强忍着不让泪流下来。
德西沉默不语。他想起比尔在承受的压力。这样被驱赶,比尔今天还能笑得出来。
那三天的期限,当然没有施行。但是对方,肯定还会再来的。
德西先思索着。
“德西,我可不可以不结婚?”
小可突然看着他,问。
德西看着她晶莹的眼睛,想了想。
“小可,那是你的自由,如果你不想。”
似乎获得了某种支持,小可的语气很平静。
“德西,你知道吗?我就是不想结婚。”
“哦,为什么?”德西想,即使是在德国,这样的思想也算前卫了。
小可斩钉截铁地道。
“我爱上帝。”
德西哑然失笑。这种想法属于中世纪欧洲的修女。现在这样想的修女,在西方也不多了。
“哦,小可,你简直太可爱了!”
德西不由得由衷感叹。他把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当孩子。
小可红了脸。
“别笑话我。我是说真的。”
“哦?”德西目光凝出了认真。
“为什么?因为你想跟上帝结婚?”
小可的脸更红了,黑暗里看不清,但油灯光下,眼睛里跃动着火光。
“德西,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只从上帝那里得到过爱。”
“是上帝派比尔叔叔来救了我,又是上帝让我明白,所有的世间道理。”
“他告诉我,有天堂,在那里一切罪恶,都会消失;他让我学会爱他,爱别人,爱一切……”
德西能理解小可所说的。对一个在教堂长大,始终接受宗教文化的孤儿来说,对上帝有这样的感情,并不奇怪。
只是像她这样深厚笃信的,的确不多。在德西眼里,小可就是个有些天真幼稚的小女孩。
“旺叔以前就想让我嫁给庆林。”
小可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忧郁。“可是,我不想。因为我不爱他,因为他不爱上帝。”
德西想起那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就叫庆林。
他们对小可那么凶,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对小可好的。
“那他……,爱你吗?”
德西试探着问。
小可微微地笑了,“他才不会呢!他现在也一见面就骂我。”
她做了个鬼脸。
“我这么凶,也没有人喜欢我啦!我是嫁不出去的。”
德西也被她逗笑了,嘴角轻扬。脑海里突然想起祖父哈德里,跟他讲过的话。
*
那是一个黄昏,在庭园里的大树下,祖父和他像往常一样聊天。
偶尔提起了远东,不知怎的说起了女人。
哈德里告诉他,在清朝,女子的地位很低。
如果不是处女,是很难嫁出去的。
一个男子可以娶大大小小很多个女子。只有最初的那一个,才算是“真正的”妻子。
即使是真正的妻子,如果她不够温柔顺从,也很难获得丈夫欢心。
男女的地位是很不平等的,所以婚姻中,丈夫往往占据控制权。
现在,当然已经和西德一样,是一夫一妻制度。
不再是遵从父母的包办婚姻。男女之间,恋爱自由。
但小可显然受了西方和宗教的纯粹教育,在她意识里,有太多的自由思想和平等意识。
她的存在无疑是与众不同的,而这种与众不同,让德西对她未来的命运,有了一丝担忧。
如今,让小可更难堪的是,现在村民们经常会回避她。
听到德西表情认真地问。
“那个……\"破鞋\",是什么意思? 破了的鞋子吗?”
呃。这。小可就很尴尬地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
她现在满二十岁,是个大姑娘了,已到婚龄。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来正常说亲。
之前,有风言风语的传来,说她和那个外国老头比尔如何如何。
比如,说她是比尔的小媳妇、童养媳,有见不得光的、偷偷摸摸的关系,等等。
都是些不好的话。有时就会当着她的面说。
当然,曾经一派天真的小可,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对她而言,这个救助她的生命和精神的比尔,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二十年来的朝夕相处,即使两个人身上流的血液,来自于不同的民族,也足以化去天然的隔阂。
对她来讲,比尔就是父亲,对比尔来讲,她是他的孩子。
亲情之含义和上帝的爱,其实是融会贯通的。
小可热爱上帝,也敬爱着比尔。因为心中有上帝的存在,任何的伤害,都使这个乐观的姑娘在一阵伤心之后,就将痛苦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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