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军即将绝大部分撤军，刘保柱当然也是知道具体动向的。公所事务已经移交给了六部。哈德里这个公所长官，基本上算是卸任了。
之前公所招徕的庆国巡捕，现在都回归朝廷的九门提督管辖。
这部门庆廷一直就有，负责内城九座城门的守卫与门禁，同时承担巡夜、救火、户籍管理、缉捕罪犯、审理案件。
八国的巡捕们，便回归了巡查那九座城门。与顺天府尹、五城御史共同构成京城治安管理。
做为巡捕队长，刘保柱的官职自然平移，薪俸不降，干的事情也差不多。但此时，失去了洋人照护、尤其是哈德里对他的极度倚重和信任，在朝廷里他想要上风上水，便难了。
比如，那几十两银子的灰色收入肥差，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干。
刘保柱便还想走那发财的路子，什么都没有发财要紧。
那艾家宝库，就是最令他眼馋的东西。
今日，他随着哈德里去教堂。看见长官进去前愁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出来后，显然释怀很多，心情甚好的样子。
刘保柱便动了心思。这位是在公所里发号施令、独断专权的，与各国事务交涉都游刃有余的，何时发过愁。能影响他情绪的，就不会有别的事！除了他那个女人。
这就要走了。那艾小姐肯定带不走啊。得留在庆国啊。又有了孩子，这孩子还没生呢，绝对不放心啊。
相处日久，他算是明白了，洋人也是人。也是一样地吃喝拉撒睡、想女人，跟自己这庆国男人，一个德行！
那……回了德国，隔着十万八千里。鞭长莫及、抓心挠肝，日日夜夜都得想着怎么办？
刘保柱感同身受。他对那小杏，也是日日夜夜抓心挠肝、吃不到嘴里，能不难受嚒。
要说起来，哈德里对他相当不错的。不仅提拔了官职，还明里暗里给了财路。对这长官，虽然上次被俄国人捉去他卖了些消息，但那俄国人也没为难他。没用刑、也放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
他此时看着哈德里，就往前凑。
“长官，可是操心那艾小姐的事？”
哈德里坐在马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刘保柱道，“那艾小姐有了身子，可长官你这时候，又要回国。确实凶险。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长官想不想听?”
对刘保柱这个人，和他的办事能力，哈德里还是信任的。是在庆国用的人里，他最认可的。尤其是上次和谢列夫搏斗时，刘保柱还开枪救了自己一命，他恩怨分明，对刘保柱已经算是亲厚。
他点点头。看了周边士兵一眼，让他们退下、离远些。
刘保柱道，“长官也知道，庆国女子都只能依附男子而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长官是洋人，率军而来、拥兵自重，自然给了艾小姐一片与众不同的天地。但是，长官一走，那片天便塌了。这，是也不是?”
这情形，哈德里岂能不知。乌鸦独掌艾府，开铺子、做洋装、带孤儿院女子们出来学手艺、读书识字。
这样的行为，就算在此时依然观念封建、保守的德国，普通女子活着的社会价值，也是为了生育、照顾家庭，也不是能干出这些事来的。
这一切抛头露面、不符合庆国女子规矩的惊世骇俗，都因为背后有他这个洋人，在默默支持。也暗暗出手，为她解决了一切非议和骚扰。
而她身有巨财、若无男子保护，未来在庆国将寸步难行。虽有教会护着，但她毕竟是庆国之民、要活在庆国的人情世故之中。
他为她撑起来的那片天，随着他的回国，就要塌。
刘保柱见他神色又有忧思，自是知道其所想，又道。
“若是要重新给她撑起一片天，也不难。”
“哦？”哈德里敛眉正色，“怎么不难?”
“帮她寻个有实力的夫君。”
什么？！哈德里瞬间面色一沉。这是什么混账主意 ! 他立即瞪着刘保柱。
见他非常不悦地看着自己，刘保柱毫无惧意，继续淡定自若地说。
“这夫君，需有能力护她周全。但又并不觊觎艾小姐本人。说白了，就是与她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此语，让哈德里的脸色瞬间好了些。这个……倒是……貌似可以。
刘保柱接着说。
“如此一来，对外宣称，艾小姐已经嫁了人，已有夫君，这样无人敢再去艾府提亲、骚扰，她所行之事，也有了夫家保障，减少被世人非议。
第二，她腹中孩儿生下来，这夫君也当自己的养育，那孩子便有了身份着落。”
哈德里正为她们母子二人忧心，已经想到要先送去孤儿院、交给古斯力了。刘保柱此语，简直是为他的穷途末路，又开了一扇窗。
“那夫君的人选，背后的家族，肯定不能是白丁。还得是在庆国有一定职权、地位的。若是有事，得能护住她。”
哈德里默默地想。在庆国，哪里有这样的人。
只见刘保柱一躬身、拱手恭敬地道。
“长官，我愿意为你解这忧患!”
哈德里神情一僵，一勒缰绳，停下马。侧头看了看刘保柱。
他的目光又回望不远处，刘保柱带着的一溜巡捕。
在庆国，有兵有枪，就能护住人。而刘保柱，在自己的支持下，已经有了几十人的巡捕队伍。此人，也不是个吃素的。
他是个文人书吏，可当了巡捕队长后，也积极带手下练习射击。抓人、缉拿匪盗，一向给力。枪法还练得挺准，上次一枪就能打中谢列夫握刀砍人的手，就是证明。
“你 ?”这一个字，哈德里的音线起伏，虽然有着迟疑犹豫，却也已经有着点点莫名的期待。
庆国文官弱如病鸡，青年贵族男子不是赌钱，便是嫖妓抽烟片，一个个形销骨立又病病怏怏。而刘保柱，确实是个能做事、且身体健壮的。
“长官，我们刘家，不止我一人听长官之令。我父亲也是朝中三品官员，既往就与洋人交好，支持洋人之政。舍妹，也与艾小姐私下交好。刘家昔日困难时，也曾受艾小姐资助大恩，而我，更是一路得长官提携。”
“适才所说，句句是我肺腑之言。我也是庆国小吏，但跟随长官日久，对贵国的实力顶礼膜拜。若长官有护爱艾小姐母子的不舍之心，我猜想定会日后再来庆国。”
“此成亲之计，只望能助长官破今日之局。我刘保柱对天发誓，娶艾小姐只为护她周全，绝不会染指。若长官再次归来，我定将她一纸休了、完璧归赵 !”
刘保柱心中真的是如此乐于助人吗？当然不是。但富贵险中求。他冒这个险，自然是有目的。
刘保柱跟着哈德里，见他管理公所、熟悉律法、经济整顿、掌管刑狱。这样的人有能力还有手段，还是德国的贵族之子。身在庆国，攀附住了这样的势力，已经是得了大利。
哈德里日后若还来庆国，自然会提携自己。
他若不再来。不再来……那岂不是天赐良机！艾府里的一切……包括那小杏，便都是他的了啊！
那座艾府，当初全都是他一手置办，其中家具、摆设尽是精品，他全知道价值几何。
若是他的算盘能打得成，还没算那看不见的宝库，只一座艾府本身，这又是快两千两银子。
这是一笔巨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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