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的嫁衣分袍子、霞帔和云肩。据说都要手绣、细针密线、很费人工。仅一件霞帔，一个绣娘就得绣上十数日。以我这家铺子的能力，她们的专长只在缝纫，不在绣工。只能接其中的一件或者一种。格格还是在各家店面，分散匀着些好。”
乌鸦说得合情合理，既不推拒，又不大包大揽。显玙想了想，也答应了。
“那你们做袍子吧。”
乌鸦又道，“既然格格非要在我铺子做。那我事先说明，我之前也没做过，只能尽力做好。若样式略有瑕疵，还望能海涵些。”
“我婚期下月，你便赶出来吧。”
显玙便坐下来，细谈嫁衣详情，她就是刻意拖延时间，让那婆子等不及先走，不做了。她便左一句、右一句慢慢提要求。乌鸦未曾做过嫁衣，不明之处便要一一问清。
显玙不讲嫁给谁，乌鸦也不会多问。那婆子便等着，一边看着店里样式，一边去店外看那洋装。
唉呀，这是些什么衣裳啊，做的怎么领口这样低，腰又这样细，这……何人能穿啊，不过样式让人眼花缭乱的，像朵花儿似的。她正看着呢，身边来了另一个婆子，见着她便道，“赵妈，你可挑好了？”
“李妈，是你啊！你办的事怎样？”
那李妈喘了口气，“别提了。我去了那艾府，唉呀，整个府第都烧没了。那门口的柳树，都烧成了黑炭一样。我问了街坊邻里，说是去年，艾家竟然举家自焚。你说，这艾大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艾大人？显玙一惊。烧没了？她抬头便看看乌鸦，乌鸦坐得屋内靠里，正在拟订单写字，未听见李妈所讲。
显玙又听见李妈说道，“这下如何回去跟老爷夫人说? 那艾家，艾小姐可都……不在了呀！”
赵妈跺脚道，“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崔家和艾家是订了亲的呀！”
显玙这下坐不住了，直接走出门外。
“什么崔家艾家？你们是何人？”
乌鸦原本在写字，见桂格格突然走出门外，不知发生何事，那也得把订单拟完，再出门去看。
门外，李妈赵妈得知这是郑亲王府格格，便如实答话。
原来，崔艾两家几年前便已定亲，崔家独子崔英年和艾家独女艾乌雅，早已有婚约。
只是国家多事之秋，遇义团之乱、八国入侵，崔家举家逃出京城，尚未行婚礼。但婚书已拟、聘礼已下。如今他们回京来打算完婚，而艾家却已举家自焚，这可如何是好。
李妈赵妈这下都不敢耽搁，飞速赶回崔府报信。
这边乌鸦出门，只听得只言片语，两婆子人已不见。桂格格却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乌鸦不明所以，只道。
“桂格格，订单已拟。你可去看看细节。”
显玙迈开小脚走得挺轻快，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
艾乌雅。……我竟不知道，你的大事这么快可就来了。
你竟然，是与人有婚约的！
而你，却委身了洋人那许多日子，做了那不明不白的外室。
我且看你背靠着洋人，还如何自在。
*
从铺子回来，午后乌雅在府中小睡刚醒，便见哈德里已进了卧房。
“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她笑着要迎他，他却让她不要起来。
“想睡，便再睡会儿。”
她摇摇头，“不睡了，要起来走动走动。”
哈德里自己去换了装，如今胳膊伤口已长好，行动自如。再者，公所事务已逐渐移交给庆廷衙门，他操心的事情可少多了。
当然，他也有要办的私事，办那些事，自然是用德国兵。
乌鸦已端坐桌旁，那本《安娜》已经读了一大半。有了德汉字典，许多词也不用问他了。
哈德里见她看书，便自己走出门去。不知在院子里忙些什么，不久后，他掀开帘子叫她。
“乌雅，出来。”
她向来听话，掀帘而出。看见他站在院中石桌旁，桌上放了两把手枪。博查特c93，无烟火药的子弹，已经装好。
乌鸦神情有些纳闷，“这是……”
哈德里拉她坐在石桌旁，将关了保险的枪递给她。又像一年前教她握钢笔时那样，捏着她的手指，让严丝合缝地握着。
“试试拿起来。如果一只手拿不动，那就用两只手。把它托稳了。”
这是，要教我用枪?
乌鸦试着一只手举，这金属玩意，用的是此时最精密的不锈钢。那可太沉了，她举着费劲。两只手一起，就好多了。
它射程和精度优于转轮手枪，用弹匣供弹，可连续装弹，弹匣八发，两秒钟能精确射出八发子弹。但缺点是沉，有一公斤以上。
姑娘的黑眸看看他，“教我用这个？”
哈德里点点头。“嗯。”
这把枪留给她，教会她。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至少多一个逃命的办法。
八颗子弹，用得好，足够打伤八个身强力壮的男性敌人。这是给了乌鸦一把、类似现代的“机关枪”。
上次谢列夫的事实在太凶险了，他自己现在也随身带枪了。
还要教会乌鸦用。不光教手枪怎么打，还得教、用士兵的长火枪怎么打。万一再被劫持，手边能拿到对方士兵的这些武器，马上就会用。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他的孩儿呢。再遇到危险，如何自保。
关于自保能力的训练，他很不屑所谓的庆国武术。之前看过义团的那些三角猫拳脚功夫，在他这种持有枪炮的人眼里，简直是不堪一击的花拳绣腿。
那会儿京师尽是学拳的，男女都有。可这姑娘，不像是能学点功夫傍身的那种身板。就给她一把枪防身，最简单实际。
这时候，小杏在院外探了探脑袋，偷瞧姑娘在院子里干什么，哈德里见到了，招手叫她。
“你也过来。”
这两个女子每每都在一处，要学便一起学吧。让她们先都握稳了枪。
哈德里给她们讲了基本的枪械结构，又怕不慎走火，教了半天如何拉开、关上保险，直到她们熟练掌握。
他在院子一侧，与石桌相隔15米远的一棵树下，吊了一块厚木板，拿黑漆画了些同心圆，让她们学着瞄准、打靶。
这倒是真稀奇。每人只有四发子弹，为了不浪费，都得先练手。得能先托稳了枪不抖，瞄准了再发射。举枪、托稳，托不住了才放下。
这是乌鸦第一次用枪，好奇得不行。那小杏，也是见过公堂之上，张秀被一枪正法的。刚开始拿着这可杀人的凶器，一直手抖，练了一会儿，也镇定着不抖了。
一个下午倒是长进不少，到了傍晚，那板子，终于能被射中边缘一次。
只两人睡时，乌鸦自然会问。
“好端端的，今日为何教我用枪?”
哈德里蓝眼睛注视着，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
“还记得谢列夫吗？”
“记得。”
“应该快抓到他了。”
“啊？”乌鸦好惊讶，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在放长线，钓了谢列夫。”
这几日哈德里交了很多公所事务给庆国官员，很多事都不管了。但他也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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