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在读的书,是《格林童话》,翻开的那页是《灰姑娘》,上一篇是《青蛙王子》。
“你喜欢这个?今天读了哪个故事?”
哈德里蓝色眼睛里是欣慰,也有某种好奇。这种属于孩童的睡前故事,这位二十岁的姑娘读起来,是什么心得?
“灰姑娘。”
哈德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说说看,你读到了什么?”
“嗯……”乌鸦回忆着书中所读,“每次,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灰姑娘就要回家,掉落了水晶鞋;
在宫廷的宴会上,她尽情地舞蹈;
但是脱下鞋子后,她依然去安静地做回自己,做那位在灰里的姑娘;
还有,她的两个姐姐,为什么一定要去穿不适合自己脚的鞋子,甚至把脚削掉;”
哈德里的蓝色眼睛看着她,引导她继续说,“还有呢?”
乌鸦语气沉静又坚定,淡淡地道。
“还有,她是那样坚强,如同在石缝中坚韧生长,即使是在煤灰的阴暗角落里,她自始至终的美丽,都能以最美的姿态绽放。
比如,她始终满怀希望,去追求她喜欢的,排除万难,也要参加那个宫廷舞会。”
往事浮现脑海。乌鸦顿时想象着故事里的场景,……
灰姑娘那个舞会,便是大使馆的那场圣诞宴会吧。
那双水晶鞋子,便是她曾经穿过的那双,绣花鞋吧。……
只是,那个王子与灰姑娘,同国、同族,没有举刀杀戮之恨。
她回想起来,又补了一句,“这故事最简单的道理,教给小孩子都能懂的就是: 人啊,总是要穿适合自己尺寸的鞋子。若那鞋子明明穿不上,也不能削了自己的脚,去穿。”
哈德里心中不知被什么触动,他看着这姑娘仿佛被开启了智慧,又依然懵懂着有些童真的眼睛,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还有。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梦想去参加舞会,自然那双适合她的水晶鞋,就到不了她眼前。”
“还有,如果你坚持相信,那梦想,就总会成真。”
这句话仿佛开启了什么,让乌鸦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闭上了眼睛。
这个来自遥远国度的男人,在被乌鸦吸引的同时,她也在被哈德里吸引。
他对她的尊重和给予的平等,他的礼貌、贵族气度,他的宽容……
虽然毋庸置疑,在最初被强占时她曾经恨过他,但在那伤害之后,他给她的眼前,展示也铺陈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里,有自由、尊重、平等、友爱、温暖、呵护,她获得了新生。
乌鸦听着他强劲的心跳,也在心里默默诉说着。
哈德里,你让我坚持相信。
我应该相信吗?我相信,就能改变吗?
你我之间的这一切,存在的,国家、差距、鸿沟,还有你的……埃·莎。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我还是会相信的。我还是会相信你、相信我自己。
我也像那个灰姑娘一般,一样地在石头缝中长出来;一样地,对生命既有期待,也有忍耐。
我也想一直有一双适合自己的水晶鞋,就算有一天没有王子,我也能跳给自己看。
*
乌鸦突然想起来什么。
“哈德里。你们的衣裳,都是机器做的吗?”
比如,你的军服,不是手工缝制的。像这些书籍,也是机器印刷的。
那样的金属水管,也是机器造出来的。
包括墙上挂钟的黄铜底盘,那么圆整精妙,不可能是匠人用手敲打出来的。
还有那小皮箱的锁具、按扣、金属件,还有口琴,都是机器做的吗?
机器,到底是什么样的?
见她一连串地问,眼睛里满是求知欲。哈德里便去书架上,给她拿了几本机械方面的书,里面有各种机器的介绍。哈德里也很喜欢研究。
图片上的构造,看着就好复杂。比她用竹竿搭出的衣架子可精密多了。只会拿缝纫针的姑娘,此时表示看不懂。
哈德里给她翻着看,还介绍。
这种机器是做文字印刷的,这个是生产布料的,这个是缝纫衣服的。
这个是生产煤油灯魔术幻灯机的,是德国在光学和机械制造方面的精湛工艺。
那一种是西门子古董拨盘台式电话机,还有复合型水果榨汁机。
哈德里边介绍,边看她神色。这时候,庆国人可没有能力做,也没有人钻研这样的机器。凡事都靠人力、靠手工。可他的姑娘却对这些感兴趣。
他看着姑娘那黑眸专注的侧颜,既喜欢、心动,又有隐隐的心酸。
乌雅,若是你生在德国,该是多么好。你喜欢的这一切,这些,我都能给你。
哪怕你是巴伐利亚地区黑森林中,一家普通农户的女儿,就算我一定要娶一个贵族家的女儿、做妻子。你也是我想爱一辈子的姑娘。
你是这么聪明的女孩,若是你也能读书、去上学。你不会比别人差。
他打量着衣架上,这姑娘手工缝制的那件西洋女子裙装。裙撑、骨架、大裙摆,已经初步有了雏形。
乌雅,你的一双手,真是巧得很啊!我心灵手巧的姑娘 !
*
艾府的人最近一直忙忙碌碌,但又总是喜气洋洋。
因为女子们有活儿干,有额外的余钱挣,心里开心得很。但府中还有伙计是男子,也得兼顾。那便也得给他们安排能挣钱的活计。
近日下了场大雪,可第一批做好的棉衣,还有市面上买的棉鞋,得尽快由伙计赶车送到教堂。
乌鸦一想到孩子们穿着那单薄的衣衫,在这种冷天只能缩在室内取暖,都不敢去室外自由走动,就想尽快送。
府里女人们把缝好收了尾的那些,都给装好在包袱里。
不仅让几个伙计赶车去,乌鸦还买了很多给小孩吃的。那酥糖,是花生、芝麻和白糖做的。还有琥珀糖,内垫油纸,颜色金黄,里面的核桃仁奶白如玉,酷似琥珀。两种糖有几十斤,一并装车。
这次刘保柱还带着人,护送着乌鸦的轿子,她也再顺便跟着送货的车去,在赫德处学会儿口琴。
自从打掉了类似张秀的团伙,德占区如今的确太平了许多。但那座唯一教堂,仍是各国势力的交界地带,乌鸦出行还要随护。
庆国有良知的官员始终关心民生,一再跟各公所沟通,说你们洋人所谓有西方文明,那在你们的治理下,不能再冻死、饿死人啊。
所以那些官道小巷三三两两的流民,都进了苦力局、土筐所,给口饭吃,但是得干活。
刘保柱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得不说,跟着洋人干活他很有成就感。如今自己已经是巡捕房有些经验的队长了,手头来钱的渠道多了很多。
不仅如此,他还把亦珏这帮\"失业\"的既往伙计,都给弄到了巡捕队。只要办好差事、听话、贴心,哈德里才不管他下面拉亲带故地用谁。
刘保柱现在的心情,有一个恰到好处的词去形容,叫“洋洋得意”。跟着洋人,就是得意。
每次只要是护送艾小姐的差事,他必定全力以赴。若是次次都平安往返,肯定也更得那位长官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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