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也是又冷又饿，现在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佳肴、食欲大开。
一只只大碗上面都罩了保温的陶瓷盖子。纷纷打开时，香气扑鼻而来。饥肠辘辘的人，瞬间就被勾起了馋虫。
“今天的菜，是什么？”
乌鸦下午吃了糕点，又没有他冷，虽然今日晚了，也一点儿都不饿。她一样样地介绍，让他先尝尝。
“山蘑菇炖鸡，是东北山中晒干的蘑菇，用水泡发后炖的。”
“嗯，这个呢？”
“鱼丸汤。是集市买的鲜鱼剁成泥、团出来的丸子，都没有刺了，你多吃些。”他不喜欢鱼刺，便给他做鱼丸。
“这是葱爆羊柳，就是羊的肉，很嫩。”
乌鸦指着正中央一只热气腾腾的铜锅子、下面有炭火，里面有数不清的食材，是熬煮的鸡牛骨汤底，放了枸杞桂圆，涮入酸菜血肠冻豆腐、鲜嫩牛肉片。
“这是火锅，里面有白菜、牛腩、血肠、酸菜，冬天吃这个最好了，身上都热乎乎的。”
每天的菜都给副官和士兵们一起做，但是给哈德里的，乌鸦总会加一两道。今天这个火锅和鱼丸汤，别的官兵就都没有。这两道费事些、做得精细，供应不了那么多人的。
哈德里又回来晚，她想着天冷，又加了火锅。
哈德里爱吃的口味，乌鸦都了解了。厨房做菜很考虑他的习惯。他不吃动物内脏、也不吃带刺的鱼，她都记着。
跟她在一起，仿佛吃什么都香。哈德里二话不说就开动。只吃了一小会儿，身上就热起来了。他把棉服索性都脱掉了。
“今天公事很忙吗？”乌鸦问他，回来得这么晚，天都黑好久了。
哈德里唇角泛起微微一笑。“不忙。”
不是公事忙。是私事忙。今天可是办了件大事。
不过，那件事他还不想这么早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乌鸦想起今日刘意安来，自己送了她些茶叶。这毕竟是他得来的东西，自己就这么自作主张送人，还是要汇报一下的。
乌鸦大致说了今日有访客。然后道。
“她家中缺茶叶，觉得咱们这里的好，我便送了她一些。送了……”，乌鸦有些迟疑地看看哈德里，怕他介意。送了十分之二，这多不多……。
“你不在家。我就……”
此时德国在远东的殖民地以青岛做为突破口，才开始。德国人对茶叶这种东方树叶，味道还没接受。
在哈德里心里，茶叶这个东西就毫无份量。若说是送了他的咖啡、巧克力给人家，他还会过问一下。茶叶嘛，他本来就不喝。
再者，这姑娘从宫里出来，在外面一个伙伴和朋友都没有。如今有了女伴，也是好事啊。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补了一句。
“李府库房里那些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你想送谁，就送谁。不必问我。”
乌鸦看着他接着去专注用膳的样子，心里柔柔地泛起波澜，嘴角也露出一丝俏皮。
嗯，好的。哈德里。
“好的嘞”。（谐音）
*
饭毕撤完盘盏，冬日沐浴会冷些。按士兵们的要求，沐浴室挂了厚厚的棉帘，里面的炭火也烧得很旺。哈德里沐浴回来，就看见乌鸦在剪剪裁裁。
“干什么呢？”
“给你做件棉服。”
“哦？”哈德里挑眉，看着姑娘低头在认认真真地做事。一会儿，姑娘拉过他，给他上上下下量体。
“我做的会特别薄，穿在军服里看不出来的，但保证暖和。”
哈德里出门必须穿军服，也最喜欢穿这身，简直是谜之执念。
腓特烈这位性格严厉穷兵黩武的战士国王，创立了“服从、服从、再服从”的“普鲁士精神”。
普鲁士时代，德国军服就注重设计和剪裁，尤其是军官服装，通常都是量身定制的。
有意思的是，军方甚至每年都会出版有关军服制作的书籍，详细介绍各种基本款式、版型尺寸、制作工艺和配件，以便军官们根据图纸量身定制满意。
军方认为，从服装上就能体现自己这个民族的严谨和认真。
哈德里这身，不止剪裁精良，肩膀和胸部线条紧贴。 腰部设计也紧凑，搭配上大号马靴，整体造型协调有力，看着就有气势，也凸显出高大挺拔的身材。
但是，要是说冷不冷？当然冷。这是应对温带的冬天设计，京城的气温明显更低。御寒尚可，保暖不足，日日穿着，只有自己知道是何滋味。要风度，就不能要温度。
若是说给他做一身最薄最贴身的保暖内服，市面上就没有他的尺寸，裁缝店他也不去光顾。现在，小姑娘要亲手给他做衣裳了。
哈德里心里暖暖的。他还从不知道，有人关心自己是否能穿暖，是什么感觉。
他从小在城堡长大，给他提供衣服的都是佣人。服装设计都有专人，常服、便服、礼服，都是昂贵的、直接送来的一套一套。
样式笔挺、彰显贵族风范、配饰夸张，使用昂贵丝绸、金线刺绣甚至宝石镶嵌。
若他不从军、不穿军服，便会穿黑色或深色的短款长款西装。剪裁考究。
他从未见过人在眼前给他做衣服。现在这位姑娘，竟然要亲手给他做一件。
他走近一步先抱住了她。
“今天不做了。睡觉。”
他最喜欢的事，是跟她睡觉。
躺在床上，姑娘的脑袋在臂弯，软软暖暖的身子在怀里，像暖宝宝一样。两个人亲密地拥抱依偎着，京城冬日的夜风，就算不下雪，刮得也像刀子一样让皮肤疼。
他吻着姑娘的脸，这几日她身子有事，那也不妨碍搂着她、亲她。
乌雅。小家伙，马上你就要叫乌雅了。你，不再是乌鸦。
乌雅，你知道吗？你是我心中那片森林土壤里，开出来最美丽的花。
我就喜欢看你像蘑菇出土一样，破开这衰败的落叶污泥，在腐殖质丰富、有营养的土壤里，开出那优雅的花朵来。
他读几段圣经。然后给她讲自己上学的事，学到的知识。
讲小学里学到的。大学里学到的。森林中遇到的。
柏林这个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工厂里的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
讲士官学校学到的，炸药是怎么做的，如何开炮。
他也问乌鸦在宫里的生活，做什么。每日何时起何时睡，吃的什么菜。越说，乌鸦的德语越流利，哈德里能听懂的汉语词汇，也越来越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说啊说，你一句我一句，话还挺多，不知道何时，姑娘突然不说话了。小脸蛋在他胸口热乎乎地贴着，就那么睡过去了。
哈德里握着她暖暖的手，看着那最后一根蜡烛，在烛台上燃尽。在黑暗中，拇指轻轻捏揉着她手心。
窗外寒风呼啸，木窗有时发出微微颤动的声音。
可是卧房之内暖融融的，让人根本不想出门，也不想出被窝。
这旖旎的气氛，让某个人就想这么一分一秒地、跟怀里的姑娘腻着。
怎么腻，仿佛也腻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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