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金友灰溜溜地走了，小酒馆里的气氛却比刚才更热络了，大伙儿都在津津乐道刚才那场好戏，话题中心自然是那个三言两语就把范干事挤兑跑的俊朗少年。
正说得热闹，门帘再次被撩开，一阵香风先飘了进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绣花旗袍、外罩一件薄呢大衣，身段风流、眉眼含春的俏丽女人走了进来，正是街对面丝绸店的老板娘陈雪茹。她这身打扮在这年头可是扎眼得很，也就在徐慧真这小酒馆，大家见怪不怪。
陈雪茹是听说徐慧真这儿进了批好酒，特意过来想“斗斗气”，顺便弄两瓶回去的。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再一听，众人都在议论什么“范金友吃瘪”、“资本主义小哥”，她那双精明的杏眼立刻就在店里扫了一圈，瞬间就锁定了牛爷那桌上最惹眼的林彦。
哟！这是哪来的神仙人物？陈雪茹心里嘀咕，光是那侧影和那身气度，就跟这四九城的男人不一样！再看他身上那件大衣的料子，隔着几步远，她这老绸缎商的眼力就看出绝非凡品，怕是进口货都未必有这么好的质感！
她立刻把跟徐慧真斗嘴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扭着腰肢，脸上堆起她最擅长的风情万种的笑容，就朝牛爷那桌走了过去。
“牛爷，片儿爷，今儿这儿这么热闹呢？”她声音又脆又甜，眼睛却像钩子似的落在林彦身上，“这位小兄弟面生得紧啊，打哪儿来的贵人？”
不等牛爷介绍，陈雪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彦那身衣服吸引，她做生意养成习惯，见到好料子就心痒难耐，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摸林彦大衣的袖子：“哎呦，小兄弟，你这身衣裳的料子可真不错，让姐姐瞧瞧……”
她手还没碰到衣料，林彦眉头微蹙，手中原本要夹菜的筷子看似随意地一转，“啪”一下，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陈雪茹伸过来的手背上。
“哎哟！”陈雪茹吃痛，惊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手背上已然泛起一道浅浅的红痕。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林彦，她陈雪茹在这前门大街一带，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林彦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惊艳，只有被打扰的不耐：“这位大姐，我们很熟吗？”
陈雪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大姐”？她最恨别人叫她大姐！她压下火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上了几分不服输的挑衅，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桌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的暖昧气息：
“小兄弟，脾气还挺大？姐姐我就是好奇，你这身板，穿这料子真是撑起来了……交个朋友嘛，又少不了你一块肉。”她眼神流转，试图从林彦脸上找到一丝松动。
可惜，林彦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反而因为她的靠近，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眉头皱得更紧，身体微微后仰，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冷声道：
“离我远点。”
“你身上的味道熏着我了。”
“……”
这话一出，别说陈雪茹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连旁边看热闹的牛爷和片儿爷都直接被口水呛到咳诉！好家伙！这小伙子是真敢说啊！陈雪茹那可是前门大街一枝花，多少男人想闻这香味还闻不着呢！
陈雪茹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是又气又羞，指着林彦，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尖利的怒意：
“你…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你就在这儿胡说八道！老娘这是女人味儿！你懂个屁啊！”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直男式的、毫不留情的羞辱！
林彦闻言，非但没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他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筷子，身体稍稍后仰，上下扫了陈雪茹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哦？”
“我毛长没长齐……”
“你要不过来试试？”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哦，算了。我不想跟你试。”
“……”
这话简直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轰——”地一下，陈雪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那张精心修饰过的俏脸先是通红，继而变得煞白，手指着林彦，剧烈地颤抖着，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这种赤裸裸的嫌弃和蔑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她难堪和愤怒！
酒馆里更是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林彦这惊世骇俗混不吝的话给震住了！牛爷张着嘴，半晌才猛地灌了一口酒压惊，心里狂喊：这小祖宗，真是啥都敢说啊！
徐慧真在柜台后面听着，也忍不住扶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林彦彻底无视了气得快要晕过去的陈雪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对着怀里歪着头看热闹的小七说道：“还是我们小七好，干干净净，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味道。”
陈雪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跺脚，连那句“你给我等着”的场面话都气得忘了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小酒馆，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股狼狈和崩溃。
“噗嗤——”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小酒馆里便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哄笑。
“我的老天爷！这小兄弟可真行！”一个酒客拍着大腿乐道，“我还是头一回见着陈雪茹吃这么大的瘪！那张脸都快气成紫茄子了！”
“该！让她整天骚眉搭眼的，见着好看的后生就走不动道儿！这回踢到铁板了吧！”另一个显然平时没少被陈雪茹言语挤兑的老板娘快意地附和。
牛爷也是摇头晃脑，端起酒杯跟林彦碰了一下，啧啧称奇：“小兄弟，你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陈雪茹那可是我们前门大街有名的‘刺儿玫’，好看，扎手！多少老少爷们儿在她那儿讨不着好，没想到让你三两下就给撅回去了！痛快！”
片儿爷在一旁小声补充：“就是…就是…她那香水味儿，是有点冲鼻子…”
林彦对周围的议论和笑声浑不在意，他神色如常地抿着酒，甚至还细心地把猪蹄上的骨头剔掉，将纯肉放到小七的碟子里。经此一役，林彦在这前门大街一带的“威名”，算是彻底奠定了。
“老板娘，这里再上四个猪蹄！”
没一会儿，徐慧真端着托盘，新烫了一壶酒走过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把猪蹄摆好，一边给林彦斟酒，一边说道：“小同志，你可真是……我们这小店今天可是因你格外热闹了。范金友和陈雪茹，这可都是我们这片儿有名有号的人物，一天之内全让你给‘得罪’了。”她话里没有责怪，反而带着几分看戏的调侃和提醒。
林彦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开门做生意，图个清净。若是非太多，老板你这生意恐怕也难做。”
徐慧真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若是觉得他惹了麻烦，他以后不来便是。
她连忙笑道：“瞧您说的！我们这小酒馆啊，就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习惯了！您这样的客人，我们请都请不来呢！您尽管来，甭管那些闲篇儿！”她可不想得罪这位看着就深不可测的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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