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里关于舆情监测系统升级工程的批复终于下来了，文件明确成立项目领导小组，由一位部领导挂帅任组长，周其局长任副组长，林万骁也是副组长，负责日常协调和具体推进工作。这个任命，既是对他前期工作的肯定，也是将他推入了一个更为复杂的“新战场”，跨部委协调。
项目的核心，是构建一个更智能、更高效、覆盖更广的国家级舆情监测平台，这远非中宣部一家能够独立完成，必须倚重工信部在信息技术设施和标准制定方面的优势，以及科技部在科研项目支持和前沿技术导向上的资源。
第一次项目协调会，定在工信部的一间会议室召开。林万骁带着局里指派的、主要负责跟他对接项目工作的办公室骨干奚远山（为方便叙事，这奚远山以后就是部里办公厅派给林万骁的专职对接人员），以及两名技术处的专家提前抵达。
工信部大楼的风格与中宣部迥异，更显现代和科技感。会议室里，巨大的电子屏幕占据了整面墙，空气里仿佛都流动着数字信号。
与会人员陆续到齐。工信部方面，来的是信息通信管理局的一位副局长，姓孙，四十多岁，微胖，笑容可掬，但眼神里透着技术官员特有的精明和务实，身边跟着几名工程师模样的下属。科技部来的是一位社会发展科技司的处长，姓吴，戴着黑框眼镜，学者气更浓，话语不多，但每句话都落在关键点上。
会议由林万骁主持。他首先简要说明了项目的背景、目标和重要意义，语气沉稳，姿态放得很低，强调这是“学习”和“求助”而来。
“孙局，吴处，各位专家，”林万骁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我们初步的构想，是希望这个新系统能够实现几个突破：一是数据接入的广度和深度，不仅限于公开网络，能否在合法合规前提下，有限度地引入一些经过脱敏的运营商数据、部分公共服务平台数据，形成多源印证？二是分析能力的智能化，需要更先进的自然语言处理和知识图谱技术，能够穿透表面热点，挖掘深层社会心态和关联风险；三是响应的前瞻性，建立预测模型和预案匹配机制。这些，都离不开工信部在基础设施、数据标准和技术研发上的大力支持，也离不开科技部在前沿技术研究和应用导向上的指导。”
孙副局长听完，笑眯眯地接过话头：“林局的想法很有前瞻性啊。数据方面，我们一直在推动数据要素市场化建设和安全流通，原则上是支持的。但这里面涉及几个关键问题：数据隐私和安全的法律红线怎么守？不同来源的数据格式、标准千差万别，接口如何统一？数据所有权和使用权如何界定？这可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更是管理和法律问题。”他说话间，旁边的工程师已经开始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要点。
吴处长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从科技研发角度，林局提到的几个技术方向，确实都是前沿热点。我们司里也有一些相关的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在支持。但技术从实验室到大规模实际应用，尤其是应用到舆情这么敏感的领域，稳定性、可靠性、可解释性都是巨大挑战。需要非常严谨的测试和评估。”
会议室的氛围，从一开始的客气寒暄，迅速进入了实质性的技术博弈阶段。林万骁带来的两位技术专家也开始就具体的技术路径、算法选型与对方展开讨论。一时间，会议室里充满了“分布式计算”、“联邦学习”、“数据脱敏算法”、“语义理解模型”等专业术语。
林万骁并没有被这些专业细节绕晕。他仔细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努力理解各方观点的核心和分歧所在。他发现，工信部更关注基础设施的可行性、标准的统一性和数据安全底线；科技部更聚焦于技术的先进性和项目的科研价值；而他自己，则必须时刻站在应用端，考虑如何将这些技术和资源整合起来，最终服务于舆情研判和决策支持这个核心目标，同时还要兼顾政治上的稳妥和安全。
当讨论陷入僵局，聚焦于某个数据接口标准是采用国际通用还是国内自研时，林万骁适时地插话，将议题拉回了更高层面：
“各位专家，我理解大家在技术和标准上的严谨考量。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明确一个原则？我们这个平台，首先是国家的战略性基础设施，安全、可控、可靠是第一位的。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再来探讨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成熟技术，并鼓励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新。具体的技术路径和标准选择，是否可以由我们项目组牵头，成立一个技术专家组，吸纳在座各位部门的专家，共同论证，拿出一个最优且可行的方案？”
他这个提议，既坚持了安全可控的原则，又尊重了各部门的专业性，同时提出了一个具体的解决路径，避免了在细节上无休止的争论。
孙副局长和吴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微微点了点头。孙局笑道：“林局这个思路好，先定原则，再搞技术。我们工信部这边没问题，全力配合。”
吴处长也表示：“科技部可以推荐相关领域的顶尖专家参与论证。”
第一次协调会，就在这种既充满技术交锋，又最终达成初步共识的氛围中结束。散会后，林万骁主动与孙副局长和吴处长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保持密切沟通。
回程的车上，奚远山忍不住感慨：“林局，今天这会开得，信息量太大了。感觉比在地方协调几个部门还烧脑。”
林万骁靠在座椅上，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却带着一丝挑战带来的兴奋：“是不一样。在地方，协调的多是执行层面的问题。在这里，协调的是规则、是标准、是未来发展的方向。每一个决策，都可能产生深远影响。”他顿了顿，对奚远山说，“回去后，立刻把今天的会议纪要和达成的初步共识整理出来，发给各方确认。同时，着手准备技术专家组的组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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