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明原本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大哥，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大哥可从来说不出这么多大道理的，今天却侃侃而谈，简直认不出来了。
但听说大哥当了卫生院的院长，马上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起来，不知不觉中，似乎暂时忘记了自己“被贬”的不愉快。
两兄弟说了一阵，家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老支书威伯闻讯过来。
威伯既是大队支书，同时又是族里的长辈，对黄不凡家一直都挺照顾。得知有出息的黄玉明回家，特意上门邀请他有空去家里吃饭。
威伯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可毕竟年纪这么大，如今走路还是有点瘸，一直负不了重不说，阴雨天还是有点痛。
黄玉明也确实是光棍脾气，得知威伯要请自己去家里吃饭，直接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
威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侄子我现在是被发配回来的，已经不是部队的干部了，今后我一家四口还要在你的领导下出工呢。
黄支书听了明显有点惊愕，但随即又坦然：我们农村人不管走多远，总要落叶归根的，你就是早回来几年而已。
你还不到三十岁吧，在部队学习了这么多年，既然你回来长住了，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黄玉明和黄不凡不解地看着威伯，老支书却把玉明递过来的大前门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说：
确实是好烟啊，既然你回来了，我这个支书就交给你了，我明天就去公社找朱书记。
这话吓了两兄弟一跳：威伯，你可别乱来，我们大队一直就是你领导的，从来没出过乱子，怎么想起要退位了？
黄支书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越来越发现自己没本事，我们大队还有好多人吃不饱饭呢，我要是有点能耐，还能让大家饿肚子？
玉明当了这么多年兵，在外面开了眼界有见识，让你当这个支书，就是想让你带着大家吃饱饭啊。
黄玉明被老支书的旷达感动了，黄不凡却更多感慨！这个年代的人才叫质朴，放到一些年后，有几个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
老支书的话虽然说出来了，可支书也不是两个人私相授受能搞定的。他一直拉着黄玉明，介绍黄家湾大队这些年的情况。
看得出来，他确实是真心想“让贤”了，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地提前让黄玉明熟悉情况。
黄不凡乐见其成，前世，二弟玉明确实走了仕途，还到了副县级退休，只是当支书的时间还要在一年多之后。
现在看来，自己重生一回，身边的人的轨迹似乎都有了变化，大方向倒还没错，时间节点却都有提前了。
黄不凡突然有点不安：自己三个孩子，还有未来再生的一个儿子，他们的人生会不会也被改变呢？
第二天，黄不凡离开家，坐早班车去县城，先去卫生局报了到，在一个干事的带领下来了县人民医院。
龚院长早就得到了卫生局李局长的通知，对黄不凡很热情，问他有什么要求没有。
黄不凡挺谦卑地请龚院长指派，说自己就是来学习的，请您按照规章安排就可以。
龚院长知道，局里安排黄不凡来进修，主要还是要学习医院的管理方面，专业学习倒还在其次。
见黄不凡这么会来事，直接就安排他给自己当助手。
于是，黄不凡名义上就成了县医院“一人之下”的第二人。可以说事无巨细，只要他有兴趣，都可以过问一下。
幸好黄不凡很有分寸，真的是只带眼睛耳朵不带嘴，看着听着就是不说话。
不到一个星期，包括龚院长在内，医院的医护人员和管理人员都和他熟络了，和他有说有笑很是融洽。
那天是周日，黄不凡没准备回家，在宿舍里看了一天的书。去食堂吃了饭后，信步走到了办公室，准备学习学习院长的工作日志。
刚坐下没多久，院长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黄不凡顺手拿起电话，电话里一个威严而焦急的声音：
龚院长吗，我是县革委会陶志勇。花溪山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班车翻到了山沟里，车上有三十几个人，现在通知你们赶紧组织医疗队出发。
黄不凡倏地一声站起来：陶主任您好，我是进修学员黄不凡，我马上通知龚院长和急诊科，尽快组织队伍出发。
挂下电话，黄不凡又拨通了龚院长家里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我是龚院长的老婆，老龚吃过饭去江边散步去了。
这事拖延不得，没办法，黄不凡只好直接跑去了急诊科。幸好，急诊科竟然是李主任在值班。向他转达了革委会的命令后，李主任马上就开始组织人手。
黄不凡心里飞速一转：组织人手最快也得十来分钟，还是应该尽量找一找龚院长。
于是和李主任打了个招呼，骑上急诊科的单车就往江边跑。
平常要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黄不凡只用了七八分钟就赶到了江边，老远就看到龚院长在那里散步。
丢下单车朝龚院长大喊：院长，革委会紧急通知，让我们去花溪山参与抢救交通事故。
龚院长一听马上就跑了过来，得知是陶主任打的电话，龚院长也知道怠慢不得，直接抢了黄不凡的单车就要自己骑回医院去。
黄不凡赶紧拦住他：院长，我已经安排李主任在组织人手，你现在骑单车回去也赶不上了。
反正救护车也必须从这里过，我比你年轻骑得快，我骑单车回去，跟车过来接上你就行。
龚院长听了也明白这个事实，点点头严肃地对黄不凡说：那你能骑多快就骑多快，我在这路中间等你们。
黄不凡踩着单车已经出发了，等回到医院，救护车刚刚打着火，急诊科六个医护人员全部在车上，李主任正朝他摇手。
李主任其实也不知道这个场合要不要带上黄不凡，但刚才是他来通知的自己，也不好直接甩下不管。
黄不凡丢下单车，一个箭步跳上了救护车：李主任，人到齐了没？见李主任点头，黄不凡赶紧说：龚院长在河滨路等我们。
黄不凡没有说“出发”两个字，当然是顾及李主任的面子。有着前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越是慌乱中越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李主任也客气：那我们出发吧，接上院长直接去花溪山。
救护车拉响了警笛，呜啦呜啦冲出了县医院。
这年代的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一脚油门就到了滨江路，老远就看到龚院长真的站在路中间，生怕救护车驶过去了。
救护车放慢速度，车没停稳龚院长就跳上了车。来不及坐下，龚院长就拉着李主任问：老李，准备得怎么样？
李主任肯定地回答：急诊科的人手我全叫来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情况怎么样。
龚院长这才稍微喘口气：业务水平高低姑且不说，这个时候的态度决定了一切。能够及时赶到现场，革委会那帮急性子领导就不会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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