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金属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走廊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被抽成了真空。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惨白的光线投下，让每一寸角落都显得冰冷。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停滞了。
无数道视线黏在余九身上，沉甸甸的，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困惑。
黄文静猛地一步横移，结结实实地拦在了余九身前。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下颌线绷得死死的。
她死死地盯着余九。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让她心底发毛。
她试图从那片虚无中，看穿他灵魂的颜色。
“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余九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分不清是嘲弄还是玩味。
“madam，这句话，你不该问我。”
他的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天然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你应该去问审讯室里那个已经崩溃的疑犯，而不是问你的副手。”
“别跟我装蒜！”
黄文静猛地向前踏了一步，高跟鞋跟敲击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她压着嗓子，语气却锋利得能割开空气。
“仓库里，你怎么知道有暗格？刚才在里面，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别拿什么心理战术糊弄我，那种崩溃，那种恐惧……根本不是人该有的反应！”
她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又急又快。
旁边的李文斌和其他学员，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余九没理会她的质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紧绷的脸。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
【摄魂魔眼】，无声开启。
瞬间，黄文静内心所有激烈的情绪，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层面，被解析、量化，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据流，在余九的视野中清晰展开。
【目标：黄文静】
【情绪：高度怀疑（75%）、愤怒（15%）、迷茫（10%）……】
【核心诉求：查明兄长黄文忠冤案真相，找出幕后黑手。】
原来如此。
她的怀疑，不是指向他害了她哥哥。
而是将他，当成了那个“幕后黑手”的同伙，或者……是某种更无法理解的存在。
真有意思。
余九心中了然，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忽然，也向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不足一拳。
一股奇特的气息，混合着行动后残留的硝烟味与他身上某种冷冽的香气，不由分说地侵入了黄文静的呼吸。
她的大脑发出了警报，双脚却像被钉子钉穿，死死地固定在原地。
余九微微俯身。
他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灼热的气息，伴随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魔鬼般的低语，钻进她的耳道。
“madam，你一直都觉得，你哥哥是无辜的，对吗？”
轰！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它像一道精准的惊雷，绕开了她所有的防御，直接劈中了她内心最深处、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黄文静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她的身体，从指尖到脊椎，彻底僵住。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意思就是，”余九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蛊惑的魔力，低沉而富有磁性，“一条到处咬人的狗，背后总有一个按时喂养它的主人。”
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垂。
“你的哥哥黄文忠，不过是那条链子比较长，叫得比较凶的狗而已。”
“你真正该查的，是那个始终躲在暗处，手里紧紧牵着狗链的人。”
说完，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他最后看了黄文静一眼。
那一眼，让黄文静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那里面，有对蝼蚁挣扎的怜悯，有对她天真质问的讥讽。
还有一种……洞悉一切因果的、绝对的漠然。
“录音笔里的东西，够你忙一阵子了。”
“如果你还想为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翻案，就顺着我留给你的线索，去试试能不能咬住那些你根本惹不起的大鱼。”
“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怀疑一个亲手把证据送到你嘴边的……”
他顿了顿，吐出最后三个字。
“自己人。”
话音落下，余九不再看她，身体微微一侧，径直从她僵硬的身体旁走过。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黄文静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牵着狗链的人？
真正的大鱼？
自己人？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难道……哥哥的背后，真的还有更高层的黑警？一个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这个念头如同一块万年寒冰，在她心中猛地炸开，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转身，嘴唇翕动，想再追问些什么。
走廊的尽头，空空如也，余九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拐角处的光影之中。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缓缓下移，落在了审讯室外那张金属长桌上。
一支小小的，黑色的录音笔，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一个答案，也可能是一个更深的深渊。
她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个男人，是魔鬼。
但，如果这个魔鬼，是唯一能帮她撕开地狱真相的……那又如何呢？
……
离开警局。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港岛的湿气混杂着喧嚣，被车窗隔绝在外。
余九靠在出租车的后排座椅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咯咯咯……我的小奴仆，你对那个女警察，还真是意外的温柔呢。”
脑海深处，魅姬那慵懒中带着一丝魅惑与调侃的声音，幽幽响起。
“本座还以为，你会直接用你的【摄魂魔眼】，给她的大脑里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让她把你当成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呢。”
“那种手段，太低级了。”
余九在意识中，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应。
“我亲手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就不需要再去浇水施肥。”
“它会自己汲取养分，在黑暗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就让她自己去查，自己去碰壁，自己去绝望……”
“等到她被那些她曾经深信不疑的所谓‘正义’，撞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的时候，她自然会哭着回来，跪下来求我。”
“到了那个时候，她才会变成一条最忠诚、最听话的狗。”
魅姬沉默了片刻。
随后，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在他的意识海中荡开。
“你这家伙……真是个天生的魔王胚子。”
“本座现在，真是越来越期待，把你彻底吞噬掉的那一天了。”
余九没有理会她这些毫无营养的垃圾话，缓缓睁开了眼睛。
车窗外，流光溢彩，霓虹灯的倒影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拉长，碎裂，又重组。
这正是港岛最活色生香的时刻。
“师傅，去半山别墅区，晓峰阁。”
他对着前方的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
那是苏媚众多“安全屋”中的一个，也是社团龙头蒋天豹赏赐给她的房产里，最隐秘、安保最严密的一处。
有些棋子，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有些“奖励”，也该由他亲自去“颁发”了。
出租车汇入车流，开始在蜿蜒的山路上平稳行驶。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经过特殊加密的短信。
发信人，是苏媚。
内容极其简单，只有四个字。
【恭迎主人。】
余九收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删除了信息。
车窗的倒影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今晚，晓峰阁。
那位地下女王的献祭，该开始了。
也是他，在这座欲望都市的阴影之下，真正竖起自己第一面旗帜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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